026变成你的那一天

    也许是当学生的那段时光，远去实在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当初作为学生时真切的感受。

    所以，每次考试前，当学生跟我倾诉：好紧张，睡不着，怎么办？

    我虽表示理解，但也只是安慰，现在想想，那些安慰，对于那种境况下的他们，可能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高三的学习节奏，每天都是马加鞭，焦虑和压力无处遁形，还有密集又频繁的考试，如此种种，其实都非常考验身体和心里素质，但这些，其实之前我都没有很好地体会到。

    这周末，为了加强全市教师队伍建设，提升高中教学质量，教育局组织了全市高中老师的解题析题比赛。

    通知是开学初发的，虽然一直想着要看书要刷题，但磨磨蹭蹭，一直到考试前一晚，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开始做。

    今天早上，起床就感觉状态不对，然后就开始拉肚子，我想，大概是因为裸考，实在太焦虑了。

    这一刻，我忽然就能理解，一定要拖到最后一天走投无路才会开始学习的学生，还有一考试就必须要去厕所的学生。

    在这之前，有拖延症的学生，我会觉得必须得治，一考试就要上厕所的学生，会自以为是地觉得他们是想借机逃避考试。

    直到今天，我变成了学生，变成了他们，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原来拖延，真的可以有很多很多的身不由己；原来考试，真的可以焦虑到身体虚弱、肠胃痉挛。

    而且这种来自考试的焦虑，任何轻描淡写的安慰，一定都不会起任何作用。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场考试的一大半，在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自己还有两个大题还是空白，但在这之前，我一直很悠闲，因为记错了考试时间，总觉得还有四十分钟，所以悠哉悠哉。

    反应过来之后，全身的神经以最快的速度紧绷起来，继而整个脑子陷入了空白，慌张但不知所措，又浪费了一些时间之后，才开始了奋笔疾书。

    最后，手心出的汗，完全淹没了笔杆，然后这发现两个大题，我竟然写成了两条长长的波浪线，卷面简直可以媲美医生医嘱本上的字迹。

    此刻，我忽然就理解了学生为什么那么排斥考试，因为考试，真的太折磨人了。

    考完试之后，下午报名参加了心理学会的一个团辅活动，因为始终没有从早上那种考场如战场的感受中解脱出来，所以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偶尔游离偶尔困顿。

    然后，老师忽然把话筒递到我的面前，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老师就一脸期待地邀请我分享。

    那一刻，我才完完全全地体会到，上课的时候，让学生站起来回答问题，他们答不出来，站在座位上那种手足无措局促不安的窘迫。

    以前，总觉得我提的问题很简单啊，只要认真听，就一定都会啊。

    而且，我那么和蔼那么可亲，从来不大声讲话，也不批评指责，只是让你好好想想，答不出来也会尽力安抚你，让你不要紧张，你为什么还会紧张呢？

    直到这个讲话细声细语温柔知性到我作为一个女性都喜欢到不行的女心理老师站在我面前，满眼的鼓励冲着我善意地微笑，但我还是紧张到不行，我才真正明白，学生不想让老师失望，努力思考努力想要想出答案，却又努力无果，实在答不出来，那种又气又慌的紧张和无奈。

    现在想想，或许那一刻他的确走神了，或许他只是没有想好一个让自己完全满意的答案，又也许他是被突如其来的提问吓得还没反应过来。

    但无论如何，我想，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责怪他们了，哪怕只是在心里。

    然后，老师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说：“没关系，你可能还没想好，那我们可以先请下一位，你晚点再分享，可以吗？”

    那一刻，因为这句话，因为她完全信任的表情，我才完全放松下来，不再自责不再愧疚。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学生，可以完全走进他们，理解他们，接纳他们。

    但直到今天，一个普通又特殊的日子，一场考试，一次学习，完完整整当了一天的学生。

    我才彻底明白，只有当真正成为他们，才能真正理解他们。

    也许，是变成你的那一天，我才变成了真正的老师，因为变成你的那一天，教育才真正发生。

    2022.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