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十六）
南栀是故意让清梵习惯这种接触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温暖，就算是佛子也是如此。 “清梵……”她嘟囔着，手想要照往常一样顺势扯住清梵的袖子，却握住了他修长的手指，温温凉凉的，冻得似醒非醒的她一个激灵，可是南栀却没有松开。 清梵一开始震了一瞬，却没有甩开，也任她握，只是依旧没有回握。 “栀儿，喝药了。”他想了一会儿，想起刚才南栀闹起来，慢悠悠地开了口，叫了她的名字，声音轻轻的，是他没有关注过的。 南栀却是知道，清梵只对着寺院外一些稚童这么温柔过。 南栀眯着眼睛笑，黏乎乎的声音像麦芽糖一样拉着丝，手上动作更是冒犯，双手拉住他的手臂，让猝不及防的清梵往前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少女柔软的身子又贴了上来。 她甚至趁清梵不注意时，小狗儿一样地蹭了蹭。 “清梵就把我当成小孩子哄，我才不是小孩儿呢！”她轻轻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眼睛还是没有睁开，终于松了手，在床上坐着还东歪西倒的。 清梵将熬好的药放到南栀的鼻子下，果然，少女原本怠懒的模样瞬间消失，整个人炸毛，顿时清醒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有点想要干呕的模样。 这药真的太苦了！太变态了！！！ “清梵！”少女完全没有前一刻爱娇的样子，双手叉腰要跟他算账，看起来像是从厨房的婶子那儿学的。 瞧，这不就是一个小孩子么？ 清梵面上带着几丝不明显的笑，动作仍旧轻柔，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颗甜梅子，哄着她喝药。 “你乖乖喝药，我下回还给你买。” 南栀考虑了许久，要不要得寸进尺再提点其他要求，可还是没忍心，笑着明目张胆拉着他的大手晃了晃，乖乖地朝他笑着说：“还是饶了你罢，但是我上回那本书看完了，明日帮我再借一本罢。” “好不好呀，清梵？” 清梵不太好意思地挣开手，咳了几声才点头。 落荒而逃，离开时还帮她将门关紧。 南栀看着重新安静的房间，眼神撇向桌子上的药碗，拿起来便一饮而尽。 老僧入定似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她自然是不怕苦的，只是…… 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不怕的。 南栀的病好后，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了，在私底下两人常常见面，南栀会在清梵下早课后必经路口等着他，两个人慢慢走一段，可能是这么一大段路没说几句话，但南栀爱扯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边。 有些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去牵清梵的手，他一开始不太习惯，后来知道她心情不好，便没有拒绝。 今日也是如此。 越临近年关，南栀的情绪越不好，清梵一直认为南栀是因为想家，所以心下看着她难过的模样也着急，只是他想要冒着暴雪去南栀说的那个尼姑庵去问问时，南栀说了：“清梵，我不回去好不好？” “为何？”他的嗓子又变得又干又哑，甚至连阿弥陀佛也说不出来。 ……他不想要阻止南栀说下去，又想要阻止。 “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的，但是我想要陪着你，可不可以呀？”南栀扯起一抹笑，“我好像之前过的并不好，有好多不好的梦，所以我觉得……” 清梵看着她，嘴巴里说的是一回事，可眼中又是一回事。南栀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委屈是她不知道的，她真的很不会撒谎，但是南栀她却仍旧没有将真心话说出来。 她在为他着想啊，他终于还是……没办法继续掩耳盗铃下去，他确确实实破了戒。 他对南栀，动了心。 就算两人极力掩盖这一切，可这是错的，他不应…… “你在说谎。”清梵看着她，眼神没有像以往那样躲避，而是认真地看着她，很是真诚。 南栀察觉到不对劲，想要阻止清梵继续说下去，却小看了他的决心，他打断南栀的话。 “年后，我会尽快帮你去庵堂中询问。”他摇头拒绝南栀之前说的那些话，“栀儿……小姐应当回到自己的家。” 南栀低下头不说话，直到他要走向拐角时，她才开口问他：“清梵，就算我说，我不喜欢你都不成么？” “这样，都不能呆在你身边么？” 清梵听清楚她哽咽着无法控制的声音，心上蔓延着一种疼。 他并不是一位标准的修行者，但是在遇见南栀之前，对众生皆爱，见弱者救济，他是珍爱世人的。 可遇见南栀之后，他的眼神与心便逐渐被她所占据。 “……是栀儿错了，师父不必自责。”南栀看着他自责的模样，反过来安慰他，少女微微扯起一个笑，如果忽略她通红的双眼，竟然朝他跪下。 “是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对自己的恩人动了心思，师父只是……只是可怜我，是栀儿错了，我……”她面色泛白，两行泪止不住，却仍旧咬紧嘴唇用疼痛刺激自己继续说下去：“麻烦师父……麻烦师父年后费些力气帮我找家人。” 清梵看着南栀这么跪下去，心中窒闷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一直这么好，她知道自己拒绝她的意思，可仍旧为了他所谓的道心，照顾他。 南栀接受这个结果，她也知道清梵的选择，所以选择不再见他。 清梵没有故意躲着她，照常走着之前走的路，可南栀躲着他，不再出现，一旦不小心见面，她总是眼睛会红那么一瞬，然后客气有礼地避开他，客气地对他。 除夕那天，他那一天经过南栀门前许多回，门都关得紧紧的，他知道南栀是为躲着自己，只能将饭菜放到她门口，敲门说了几句话。 可直到他晚间回时，见那饭菜仍旧在门口，终于有些惊惶，甚至想破门而入，怕南栀出了什么事。 就在他打算破门时，南栀将门打开了。 “师父。”少女宛若一抹幽魂，眼神间没有焦距，敷衍地朝他笑笑，看起来比之前再清瘦许多，面色煞白，除了身上带点颜色的衣裙看起来有点喜色，其余的甚至不如一名普通人。 “为何不出来用膳？”清梵不敢看南栀泛着冷意的脸，和之前待自己的态度太不相同，他有些不知所措，却只能尽量斟酌着语言，想让南栀吃饭。 “多谢师父关心。”南栀又有礼貌地道了谢，行礼过后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因为人不太舒服，自己在房中睡了一天。 “哪儿不舒服。”他有些着急，顾不得自己之前想的什么两人之间的距离要远些，他只送饭就好，这样之类的鬼话，手就扯着南栀的，要南栀说清楚哪里不舒服。 “只是普通的月信，”南栀有些激动地甩开他的手，又想起不好，便端着正经的模样，再道了歉，便将门关上，清梵呆愣着看着禁闭的门，只听见门后的低泣声：“清梵，你走吧。” 他呆呆站在那儿，细长的眉眼在门后不断的哭泣声中拧起，手上捏着的佛珠愈发用力，最后甚至捏碎了一颗。 落在地上的声音不大，却惊醒了魇住的清梵，他失魂落魄地往佛前去。 南栀隔着纱窗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长长叹息。 “很多时候，小六，你要知道，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强求不来的。” 【宿主是要放弃吗？】 “不……”南栀轻轻笑起来，“我想，这回还是得让杜芷柔来之后，想办法破局。” 【那为什么宿主……】要说那些话呢？ “随便说说而已。” 很多时候，南栀都是从他们身上找寻一种认同感，想要被认同，如果得到天之骄子们的爱，给予她的满足感是无可比拟的。 这些脆弱的东西，她不会去告诉任何一个同事，包括她的系统。 “总之得等杜芷柔来，才能破这个局。”南栀好心地再重复一遍，安慰着系统。 【……】 【您做主即刻。系统将会在后台竭尽全力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