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七层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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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衣卫的三十五司你应该知道。” 池塘边,窦天渊抛了一杆,“除却三十大省的分司,京城也有五个分司。” “典狱司,掌行刑审问。” “巡守司,掌巡防值宿。” “缉事司,掌侦讯缉捕。” “圣仪司,掌倚仗侍卫。” “监察司……” 说着,窦天渊的眼神黯了黯,“是江老倔鼓捣出来的。” “别人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一个本子,他每天不低于三本。” “那固定的三本,一本参楼黑子,一本参我,一本请求陛下设立监察司,用都察院官员担任,掌血衣卫内部监察。” 江老……记住网址m.97xiaoshuo 许崇恍然,“效果如何?” “效果就是血衣卫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油水,骤减一半。” 窦天渊笑了笑,“那时候的他,真是风头无两,整个朝堂都干净了不少。” “表面干净些罢了。” 许崇不以为意。 正在此时,一个靓丽少女骂骂咧咧的从月门拐进来。 “让你不要烦我不要烦我,真当姑奶奶好惹的?今儿个你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少女噘着嘴,手上提溜着一个贵公子的后脖颈。 许崇挑了挑眉,问:“伱女儿?” “你都知道我未曾娶妻了,哪儿来的女儿。” 窦天渊否认,看向少女,“蓝家代代单传,你这么对蓝景,若是给庆国公看到,我可不替你抗。” “师父。” 少女松开贵公子,瞟向许崇:“这就是许崇小师弟了吧?” 许崇愕然。 “我是你的三师姐,师父把我捡回来,给我取名叫窦子,不过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 少女笑眯眯说道。 豆子…… 许崇看向窦天渊。 “贱名好养活,没叫狗剩就不错了。” 窦天渊没有否认,指了指地上的贵公子蓝景:“你真要把他丢进诏狱?” “当然了。” 窦子踢了一脚地上的蓝景,“天天在门口堵着,一出门就跟个苍蝇一样围着我转。” “我不同意!” 蓝景本是躺在地上一脸陶醉,闻言腾地一下窜起来,肃然道:“被苍蝇围着转的是茅坑,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 窦子脸色瞬间涨红,一把将蓝景提起,往池塘里扔去。 窦天渊无奈的摇了摇头,手腕一抖。 池塘的水面上陡然出现一个旋涡,将下坠的蓝景给容纳了进去。 等旋涡消失,池塘还是那个池塘。 “这就是诏狱?” 许崇看出端倪。 “嗯,理论上诏狱是典狱司管理,不过诏狱根本用不着狱卒、牢头什么的,加上池塘不好挪,就一直我在掌控了。” 窦天渊点头,收回鱼竿,取下一截鱼线递给许崇,“将这个带上,虽然不能让你在诏狱里修炼,但至少可以让你自如选择监牢。” 许崇伸手接过。 半截手指长的鱼线,甫一接触掌心,便化作了一枚奇特的印记,如同纹身。 “等等等等……” 窦子一脸愕然,“师父,你要把小师弟关进诏狱?” “成天就知道玩儿。” 窦天渊脸色一黑,“许崇就是那个杀死谢长青的太祖遗脉。” “嗯?!” 窦子瞬间双眸放光,猛地盯向许崇:“那个恶心人的家伙是你杀的?” “心魔使然,不得不为。” 许崇淡淡回答。 “行了,别打岔……” 窦天渊摆了摆手,正要继续开口之时,突然面色微动,“我有事要办,你给许崇讲一下诏狱然后送他进去。” 说完将鱼竿塞进窦子手里,直接推门而去。 许崇眯起双眼。 “不用在意,他老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师姐我已经习惯了。” 窦子当即摆起了师姐的架子,似模似样道。 “怎么没见大师兄跟二师兄?” 许崇挑了挑眉。 “大师兄死了,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二师兄在巡守司当赈抚使,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面。” 窦子呵呵一笑,扬起下巴:“换句话说,师父不在,这里就是本师姐说了算。” “这样么,请师姐指教。” 许崇点了点头。 这一声师姐,让窦子瞬间喜笑颜开。 “你应该知道,诏狱是一个洞天,规则师父应该也跟你讲了,是禁天绝地。” “不过你肯定不知道,很久很久之前,诏狱堪堪只是个福地……” 窦子居然直接开始讲起了诏狱的由来。 许崇听了半晌才明白。 原来,诏狱曾经就跟千户所的黑狱一样,是建立在总衙地底下的牢狱,最初只是个下品的福地。 而禁法规则的特性,得以让诏狱不仅不需要任何喂养就能维持,反而还能不断的成长。 久而久之,诏狱成了洞天,规则成了禁天绝地。 禁法只能禁劲力。 禁天绝地连道种都能禁。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诏狱还会继续成长。 只不过从下品洞天开始,再往上成长,就不知道需要多少岁月才能晋升了。 “诏狱的入口,就在这片池塘中心。” 窦子继续说道,“里面很大,有山有水有食物,加上禁天绝地的规则,也不需要人送饭、看管什么的,所以除了偶尔的审讯之外,没人会下去。” “不过有几点你得注意。” “诏狱一共七层,每往下一层,面积越小,也越贫瘠。” “一层最大,差不多有一个小县城那么大。” 窦子双臂划了了一圈儿,“通常关押的都是些京里的达官贵人,关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比如我刚刚丢进去的蓝景。” “二层小一圈儿,大概半个小县城,里面的人也没犯什么法,一般是触怒了龙颜,被罚关个三五月……现在应该是空的。” “三层的话,面积再小一半儿,都是明确触犯了庆律的,被三法司判罚监禁。” “从第四层一直到第六层,关押的就都是死刑犯了,要么择日问斩,要么还没交代清楚。” “至于第七层……” 说到这里,窦子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师姐劝你千万不要下去。” “为什么?” 许崇挑了挑眉。 “据说,里面关押着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人。” 窦子阴恻恻的说道。 “都禁天绝地了,还怕他们动手不成?” 许崇不解,“除非……玉池种道?” 玉池种道,是可以强化根本rou身的,不属于劲力范畴,也不属于道种范畴。 理论上进了诏狱,还能保留非人的rou体力量。 然而窦子摇了摇头,“玉池种道很少,除了咱们血衣卫,大部分都是不得不走玉池种道的路子,这种情况下,肯定是小心翼翼,不会轻易犯法和涉险,更何况……第七层的规则强度,连rou体力量都会被限制到极其微弱的程度,哪怕是金身九转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那第七层还有什么危险的?” 许崇愈发不解。 “不太清楚,反正只要进第七层,最后都会死,无论是人犯,还是负责审讯的。” 窦子耸了耸肩,抛出鱼钩一抖,“去吧,我会给你安排个好地方。” “好。” 许崇飞身而起。 在落入旋涡的前一瞬,无相衣发动。 …… …… 安国公府。 原本门庭若市的国公府大门,从十几天前的那场朝会开始,突然就冷清了下来。 起初,一众府中仆从惶惶不安,以为老国公是不是得罪了皇室亲王,闹得京中权贵避之不及。 毕竟,比国公还大的,除了九五之尊,就只有皇室的亲王了。 不过随着这么多天下来,始终无风无浪的,让众仆从渐渐放下心来。 除了安国公陈忠,和嫡长子,也就是国公世子陈开。 “父亲……” 书房之内,陈开忧心忡忡的看着老父亲。 “怎么,吓到了?” 安国公老神在在,“放心吧,楼相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必有完全之策。” “孩儿担忧的不是楼相,而是……” 陈开咬牙,欲言又止。 “而是国公府对么?” 安国公叹了口气,“此事,我们根本没的选。” “于情,陈家祖籍雍州,那里有我们的根。” “于理,赈灾天经地义。” “于势……你犯下那么大的错,想要保住国公府,就只能投靠楼相。” 噗通一声。 陈开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孩儿拖累全族,罪该万死……” 这事儿还要从年初说起。 年初,陈开升任户部左侍郎,掌管稽核版籍、赋役征收等事宜。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陈开又是个极为上进的人。 于是一上任便带着吏部下属纠核往年账簿,统计新的数据登记造册。 短短一月,便完成了繁琐异常的工作,得到了户部尚书以及一众同僚的认可。 唯独就是奏报刚一写好,准备第二天交上去,结果当夜就遗失了。 本来陈开也没当回事,重新补写了一份上交。 然而没过多久,就传出了各地粮仓被太平道或劫或毁的消息…… 太平道怎么能知道各地粮仓的精准消息? 毫无疑问,这是那封遗失的奏报泄露出去的。 而遗失了奏报这件事……不只是他自己知道。 “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 安国公摆了摆手,面露疑惑:“只不过,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太平道是怎么做到的……总不至于,他们已经猖獗到潜入京城,去户部行窃吧?” “绝无可能。” 陈开擦了把眼睛,“户部的防范比吏部都要严密,哪怕窦天渊亲自出手,都不可能从户部窃走文书。” “算了,事已至此,只希望楼相那边能顺利赈灾,将此事彻底掩盖下去。” 安国公再次一叹,愁容满面。 说实话,赈灾事宜他一点都不担心。 有了那么多粮食,雍州的人口又锐减了那么多,绝对够了。 他担心的是,以后安国公府该何去何从。 完全投靠楼有知,指不定那天被当做了炮灰…… 刚念及此处,一个慌张的声音传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管家跌跌撞撞,也不敲门,直接闯进了书房。 安国公面色一变,呵斥:“发生了什么,快说!” “老爷,府外来了好多人马,已经把国公府包围了!” 管家颤抖着说道,“有血衣卫,有金甲浮屠……” 血衣卫和金甲浮屠? 安国公心中猛地一沉。 “领头的人是谁?!他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陈开腾地一下站起,一把揪住管家衣领。 “没……没有看到领头的,他们就包围了国公府,也不说话。” 管家颤颤巍巍的回答。 “领头的人是我。” 一个声音响起,窦天渊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窦大人?” 陈开心中一惊,松开管家,让其退下。 “不知窦大人无辜围我府邸,所谓何事?” 安国公沉着脸说道。 “这是刑部尚书的本子,你自己看吧。” 窦天渊将一封奏折放到书桌上,长长叹了口气。 “刑部……” 安国公心中更沉。 而等他看清内容之时,更是如坠深渊。
‘敬启庆圣天子:’ ‘臣刑部尚书潘石,数月前接到密报,言户部左侍郎陈开,与太平道勾结,私自泄露各地粮仓信息,现已查明此事无虚,皆为实情。’ ‘户部左侍郎,为朝廷重臣,本应忠君爱民,辅佐圣明治理国家。’ ‘然陈开贪赃枉法,心怀叵测,将各地粮仓信息私自泄露于太平道,使得各地粮仓遭受抢掠损毁,损失惨重。’ ‘其后更致使雍州赈灾拖延数月,百万灾民死于饥饿。’ ‘实乃罪恶滔天,罪不容诛!’ ‘依照《庆律》,当判其凌迟处死,九族尽诛,以彰法纪之威。’ ‘请陛下审议此案,敕令执行,告慰百万亡魂!’ 陈开看完奏报,浑身抖如筛糠,面无人色。 “楼相…就这么急着卸磨杀驴吗?” 安国公面沉如水。 “你错了。” 窦天渊摇了摇头,“楼黑子还在雍州,就算卸磨杀驴,也不会是这个时候……更何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他是在雍州,可这不是更方便他卸磨杀驴而不沾染自身么。” 安国公恶狠狠的盯着窦天渊:“你不用掩饰了,我知道潘石是他的人。” “在这之前,我也以为潘石勇是他的人,所有人都以为潘石是他的人,可现在看来……” 窦天渊苦涩一笑,“你知道,陛下的旨意是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无非三法司共同复审罢了。” 安国公冷冷道,“楼相想卸磨杀驴,那就别怪我如实交代那些粮食的来路!” “你又错了。” 窦天渊再次摇头,“陛下说,陈开利令智昏,虽罔顾国法,罔顾人命,但念在安国公府世代忠良,改判主犯凌迟,九族削籍,男为奴,女为娼……即刻执行。” “——怎么可能?!!” 安国公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失声惊叫。 刑部尚书的奏折就已经足够离谱了,缉拿、审问、查案,这些步骤统统没有,直接定罪判刑。 所以他认为,这是楼有知一手cao纵,想要卸磨杀驴。 所以他还能保留一丝希冀。 因为一个国公的处置,肯定还要过陛下那道关。 而陛下,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退一万步讲,哪怕一直到最后,勾结反贼的罪名还是坐实了,至少他还可以反咬楼有知一口。 可现在!! 居然连复审都没有,直接执行判决???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会这样?!” 安国公双目赤红,“告诉我,告诉我啊!” 窦天渊暗自一叹,道:“你认为,那些粮食的来处,陛下不知道?” “什么?!” 安国公如遭雷殛,“陛下知道?!” 陛下知道…… 却仍旧跳过复审…… “所以……潘石,真的是陛下的人?” 安国公惨笑莲莲,“所以,是陛下,想要杀我?” “死的只有陈开罢了。” 窦天渊说道,“你们其他人……” “男为奴,女为娼。” 安国公笑着,再也不报任何希望,“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整件事,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我只能告诉你,雍州那边不是赈灾,而是剿匪。” 窦天渊转头看了看屋外,“再多的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时间不够了。” “剿匪?时间不够?” 这两句话,安国公一句没听懂。 可正当他准备再问之时,没有任何征兆的,包括他自己,包括陈开,二人的表情同时变得茫然起来。 他们的户籍,被削了。 不仅仅是这两人。 无论是身处安国公府内的,还是在各个衙门任职,又或者是远离京城的。 以陈开为圆心,所有九族之内的亲属,全数在同一时刻,失去了大半辈子的记忆。 比如京城的国子监。 观星楼上,俏丽妇人言行大变,监正杜千川手足无措。 直到大队的官兵赶到,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九族削籍……为什么九族,为什么是九族?” 杜千川如遭雷殛。 无论是三族、五族、七族。 都不会囊括已经出嫁的女儿。 因为理论上来说,女儿嫁出去了,就成别家的族人…… 只有九族这种,根本不指具体关系,沾亲就算。 “杜千川,还不让开,你想包庇人犯吗?” 大理寺少卿冷冷开口。 “……” 杜千川回过神来,笑了笑,“怎么可能呢,这种滔天恶行,我恨不能手刃那陈开,以告慰数百万冤魂……不如手刃他女儿吧。” 话音刚落,杜千川回身一掌,出手如电,拍在了痴傻妇人的头顶。 “你!” 大理寺少卿勃然大怒。 “本官为雍州难民不平,一时义愤出手,你若要拿我问罪,我绝不反抗。” 杜千川大刺刺的站在那里,一幅束手就擒的样子。 大理寺少卿冷冷的看了杜千川一眼,转身,“将尸体带上,我们走。” 一众官兵就这么走了。 杜千川开始颤抖,一点儿一点儿的蹲了下来。 他的手指刺破掌心,牙齿咬出鲜血。 “我想和你白头偕老的……” 杜千川压抑的低吼,“我以为我们可以白头偕老的……” 整整十四年。 他花了十四年的时间,才终于让安国公点头,将孙女嫁给了自己。 而成亲至今,连一年都没到,他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他不想杀,可他不得不杀。 不杀的话,他的妻子就会被送入教坊司……不,教坊司是没有匠籍的。 有匠籍的,是最低等,最肮脏,最廉价的勾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