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秘
曹植年方十六,还没有自己的府邸,仍与曹cao及卞夫人等住在一处。曹丕却已分了府去,另行独居。 莞儿随曹植迈进他所居的“一梦阁”时,禁不住啧啧赞叹不停。 玲珑的六角小亭如一盏婷婷的荷花灯静静浮在碧绿的湖面,湖畔怪石嶙峋,别有一番意趣。然而飞檐走壁、雕梁画栋只道寻常,不寻常的却是墙壁、明柱上,随处可见挥毫而就的诗词歌赋,精炼心语,随心所欲、笔走龙蛇间自成气派,衬得整栋小院极富水墨气息。 显然皆出自曹植手笔。 莞儿瞧着这满园随处涂鸦的诗作,行走在其间的曹植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不羁的情态,与这庭院却极为契合,不禁觉得无奈又好笑,这人真是,这是把整个院子都当作宣纸了不成? 她不由驻足在一方墙壁前,粗毫蘸取浓墨,一气呵成的大字宛如铁钩银划: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其间气势磅礴,真可谓龙虎气象。而此诗文写作之时,曹植顶多十五岁。 曹家三公子的才华,真是世人难及…… 曹植兀自说着什么走在前,半天不见莞儿搭腔,回头一看却见小丫头呆呆驻足在一面墙壁前,不由得笑着返回:“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走近却见是自己于随父南北征战间有感而作的诗。 这丫头看得倒是很认真呐!曹植很欣慰。 莞儿见曹植过来,不由得崇拜道:“这都是公子写的吧?公子好厉害!” 曹植满意地收下莞儿灵动大眼中崇拜得闪闪发亮的目光,故作谦虚地拍拍莞儿的小脑袋:“这倒没什么,你虽脑子笨了些,但是待本公子悉心**一番,成为一代才女倒是指日可待。”复又道,“先别看了,快走吧,给你看看你要住的地方。” “好。”莞儿雀跃,也就不计较曹植调笑自己脑子笨了。 “你可看清楚了?”曹丕脸色微沉。 “回公子的话,属下看得清清楚楚,三公子身边那女子眉眼的确与甄夫人六七分相似,且三公子待其也甚是亲密。”一身黑衣的男子单膝跪地,抱拳肯定道。 曹丕合上双眼默了好久,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呵,有意思。我这个兄弟的心思,还真是明了。” “需要属下悄悄了结了那女子吗?” “不可。如若这般只会打草惊蛇,万一我那兄弟跟父亲瞎嚷嚷倒得不偿失了。此事你不必再管了,我自有对策。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黑衣男子起身退至门前,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檐壁间。 屋内只剩下曹丕一人。 袅袅的熏香在瑞兽金炉中缓缓焚成婉转变化的形状,曹丕深吸一口,自言自语道:“与宓儿相似的女子……,你倒是有心了。如此,我便亲自去会会又如何?” 院落里静悄悄的,曹植素来不爱一堆丫鬟小厮服侍,他住处也不过二个粗使婆子,二个近身服侍的小厮并一个厨娘而已。此刻人皆不在院中,曹植也有事去了,莞儿百无聊赖,便一时兴起拿了曹植书房中的纸笔,蹲在院中细细描摹曹植游戏写下的诗作。 “群雄正翕赫……双翘自飞扬……挥羽激清风……”莞儿蹲在题了诗句的假山前,一面嘟囔着,一面一笔一画地在纸上描摹。 房檐上却突然传来一声朗笑,打断了她的笔触:“小丫头,你还识字呐?” 莞儿抬头,见屋顶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人。 那人逆光而坐,莞儿看不清他的脸,但那惬意的坐姿,和言语中的笑意,仿佛昭示了来者并无恶意。 没有感觉到危险,莞儿便不理他,低下头继续临摹。曹植说过,不要随便和府上的人说话。 “喂,你的字是谁教你的?” “……”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 “啧啧,难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是个哑巴?” 莞儿终于忍不住瞪他:“你才是哑巴!不对,这么聒噪,你肯定是只八哥!” 话一出口,莞儿立即后悔:还不知来者何人,自己这般出言不逊,不会给曹植惹麻烦吧…… 屋顶那人却似不以为忤,低低笑着自言自语道:“呵呵,有意思,好久没人敢如此与我说话了……” “你说什么?”莞儿没听清他在喃喃什么。 “没事,小丫头,你独个憋在这小院子里觉得闷不闷?想不想看一看整个曹府的风光?”
“啊?可是公子说不让我自己在府里乱逛……啊!你干什么!?”莞儿话音还未落,那人便如一只大鹏鸟般从房檐展翅而下,一把揽过她又扶摇直上,莞儿登时吓得尖叫,下一刻却已被稳稳放在屋顶上。 那人含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胆子可真小。” 没了高墙建瓴阻挡的阳光肆无忌惮撒在那人脸上,惊魂未定的莞儿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鸦青的鬓,白皙的脸,一双眼睛细窄,眸光深深浅浅闪烁不定,挺直鼻梁下,薄红的唇噙着三分戏谑的笑意。 他的脸颊已褪去少年稚气,长身玉立间隐隐有威严气势,尽管此刻被收敛得很好,敏锐的莞儿却仍旧捕捉到一丝丝摄人压力。 这压力,便来自于眼前这与她轻言调笑的男子。 他是谁? 莞儿思忖着,一不小心便问了出来:“你究竟是谁?” 那人却笑而不言,只抬手转过她的单薄双肩,下巴一抬:“看!” 莞儿顺着他所示意的方向望去,登时便愣住,挪不开眼去。 层峦叠嶂的高屋建瓴绵延不断,被此刻极为灿烂的日光染成跃动的金色,有探过高墙的遒劲枝丫,此刻虽尚未长叶,却也在此刻的阳光下金光闪闪,仿佛比满树的花更加摄人眼球。 世界好似泼下金色的墨,一切都是耀眼的。 好似,世界不会再有阴影了一样。 莞儿心中突然涌起千种思绪,百感交集。 半年前,她还终日流窜在战乱纷纭的淳于长街,被奔亡的百姓推搡,听败颓的海寇叫嚣,有冷箭在耳边头顶咻咻飞过,也许下一秒就有一把锃亮大刀或锐利的箭穿过心脏。 而现在,她站在最权威的曹府的屋檐上,整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毫无阴霾的日光。 莞儿转头,看那将这一片大好日光展现给自己的男子唇角含笑,眸光宛如跳动的太阳般闪烁,不由得低了头,亦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