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柏新立
番外——柏新立 柏新立坐上的那列向北开的绿皮火车,最终到达了生命的发源地。【】 这里是黄河和长江的源头。 这里的清真菜很好吃,特别是羊脖子、羊排的味道。 这里的青锞酒也很好,不辣、不上头,所以很容易就喝醉了。 酒醒之后的柏新立,发现自己丢了钱包和数码相机。 其实钱包里并没有多少钱,只有五百块而已,更没有□□、信用卡之类的东西。 唯有一张薛柔年轻时的照片,穿着戏服,未施粉黛。 可能是钱包里头最贵的东西。 柏新立不是没有钱,他只是习惯了出门必带两个钱包,一个随手携带,另外的一个混合着衣物锁在密码箱里。 这是薛柔帮他养成的习惯,很实用的习惯,不管走到哪儿,都不会险他于窘境。 而一个人,想要改掉某种习惯,有些时候比要命还难。 宿醉过后的头疼,渐渐不那么清晰,感觉稍好了一些的时候,柏新立开始可惜钱包里的那张照片。 薛柔是个爱照相的女人,每一张照片都精致的要命,早些年是画着可以改变人模样的妆容,这些年靠着ps更是不像当初的模样。 那是唯一的一张原汁原味的照片了。 柏新立在酒店里躺了半天,可是仔细回忆了又回忆,自己会将钱包落在什么地方,还是回忆不起来。 他倒是想过要去报警,可钱包里的钱连够刑|事立|案都不够,何必要去找那个麻烦。 想了想,他出了酒店的门,将昨天走过的地方又走了一遍。 当然,不会有任何收获。 如此,他却觉得对薛柔有交代了。 柏新立也说不好自己的心理,照片丢了他是有些可惜,但可惜的同时还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也许这样复杂的心情只是……错觉吧。 难道他不应该痛哭流涕的? 也怪可笑的,五十岁的男人了,好像还是二十多岁,为女人头疼的次数比为子女头疼的次数多了n倍。 柏新立忽然有了一种冲动,那么想的时候,便即刻行动,去了一趟当地的服装市场。 从内到外买了两身衣服,不是什么高档的品牌,从头买到脚还没有花上一千块钱。 然后忽然发现,一双军布鞋比上万的皮鞋穿起来还要合脚。 又重新买了皮箱、皮带、皮包,然后扔掉了薛柔给他置办的一切,重新出发。 他不再是上秋泥水匠的传奇,他觉得他又成了二十多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泥水匠。 有的时候,一无所有并不是个贬义词,就像现在的他,从未这么轻松过。 再之后,柏新立简装上路,走过很多的地方,都不是现代化的都市。 有时是去正在兴建的小镇,有时是到了偏远的农村,有时翻山越岭,有时会在一条黄土路上走整整一天。 做的最多的呢,就是给人盖盖房子。他的技术很好,原本计划在一个地方停留一个月的时间,会因着这家或者那家的邀请,不得不延缓数月。 他在一个地方最多停留过十个月的时间。 起先是给一个朴实的农妇盖娶儿媳妇用的新房。 就是那种农村常见的楼房构造,两层的小楼,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柏新立到的比较迟,他去干活的时候,一层已经盖好。干活的却没有几个人,干了三天之后,他就听旁边的人说,那个姓胡的农妇没有钱,不仅仅是工钱开的不高,每天的饭食还不好,就连一周一结工钱都做不到,前面一批干活的就是因为这个都走掉了。 反正柏新立干活也不是为了钱,听听笑笑就算了。也是这天的中午,柏新立才注意到按照现代人的生活标准,饭食是不怎么好。 大米不是精制的,素菜油不多,就算是带rou的菜,揉也切的很小很细。 中午吃不完的米饭,到了晚上又被炒成了油盐饭,里头放了很多葱花,也有鸡蛋,和中午的rou一样,又碎又小,基本上很难找的到。 盛饭的时候,主人家很不好意思地保证:“明天中午炖rou。” 到了第二天中午,确实有rou,酸汤酥rou。 其他的工友都在叫“这哪是rou啊,和面疙瘩有区别吗”,柏新立是无所谓的,甚至还觉得这样的一碗酸汤酥rou,滋味特别好。因为很多年,都没有吃过这种味道了。 没过几天,柏新立又听说胡家之所以穷,就是因为早年丧夫,一个女人将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儿子小的时候,学习很好,谁知上高中了之后,忽然染上了打游戏的毛病,大学考了个三本,一年光学费就得一万多。 尽管这样,儿子还是去上了大学,因为mama不舍得儿子年纪轻轻就出去打工。 儿子今年大四,听说已经找到了工作,正在实习。 mama省吃俭用,开始给儿子盖房子准备娶儿媳妇。 为了不耽误儿子的工作,mama并没有通知儿子回家帮衬,从里到外一个人扛。 一开始是买建筑材料,好几车砖头、水泥和沙子,因为舍不得花钱请人搬运,都是一个人搬运的。 后来老屋也是自己拆的。也就是盖房子自己干不了,如果也行的话,估计连这个钱她也会省掉。 柏新立觉得自己和这个胡女士根本不是一路人,她这一辈子好像只是为了孩子活着,而他这一辈子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人的交流,站在个人的角度,柏新立甚至还有些同情她。 柏新立在胡家待到第十七天的时候,与他一块儿干活的几个工友陆续离开了胡家,其中的一个还想将柏新立挖走。 但他没有走。 也许是出于感激,这天中午的菜是一碗红烧rou。 柏新立是真心觉得这个胡女士的手艺很好,不管是什么食材都处理的很好。 像这碗红烧rou,吃起来很香,却一点儿都不显油腻。 柏新立吃了半碗,添了两次米饭。 吃完饭也没有休息,干起活来不紧不慢。 只是干了没一会儿,觉得有些口渴,去厨房喝水的时候,看见那个女人正在吃饭,没有红烧rou,只有菜汤泡馒头,一口一口,吃的缓慢。 柏新立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至此,倒是有意无意地留意着她的举动。 她不漂亮,想也知道,四十多岁的农村妇人,舍不得花钱打扮自己,穿的是菜市场上不超过五十一件的衣裳。甚至不在乎仪表,头发总是油腻腻的。 柏新立也不是以审美的眼光再看她,就好像是在做实验的观察,想知道和他不一样的人她的人生是什么样。 这一观察不要紧,柏新立发现她每天都会吃药。 药不是个好东西,可但凡是药就没有便宜的。 一个连rou都舍不得吃的农妇,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药,儿子还没有毕业,就累死累活地盖房子…… 柏新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大概是为了验证,他找了个机会,看了一眼她的药瓶子。 是吗|啡。 他太熟悉了,薛柔最后一段日子,用它止过疼。 可是效果并不大。 “你有病是吗?”从没有和她说过话的柏新立,忽然开口问她。 她愣了一下,朴实地笑。 柏新立又说:“生病了就要去医院,不能像你这样劳累。” “医院也治不好的病”,她还是在笑,笑里带着些许的苦涩,顿了一下,又说:“还不如省点儿钱,留给孩子盖房子呢!” 柏新立不懂,“可是按照你的身体状况,房子盖好了,你也住不上。”
“我住个啥啊!本来就是给儿子娶媳妇准备的。唉,这房子一盖好,我就是闭眼也能放心了。” “那你自己呢?” “就那么一个儿子,他能过的好,我就高兴了。” 柏新立还是不懂,但他觉得她是个值得敬佩的,伟大的都有点儿可怜了。 一个月之后,柏新立几乎是凭借着一己之力盖好了这栋小楼,粉刷了墙壁,垫平了院子,还在院子的中央栽下了一棵月桂树。 他是悄悄走的,没有拿一分钱的工钱,还偷偷留下了五万块钱。 干完了这桩活,他觉得自己要休息一下,在小旅馆里包了间房,吃吃睡睡。吃过路边摊,心血来潮了,也会去大饭店吃上半桌。 可不管是哪里的饭菜,都没有那位胡女士做的可口。 也许这就是父亲和母亲的不同。 这是柏新立的总结。 就这样又过去了十几天,心里仍旧不是滋味的柏新立,给柏毓的账户打了五十万块钱。 他倒是也想给苏红提打点儿钱的,想来想去,他的三个子女,最不缺钱的可能就是她了,不缺的东西,他给了,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其实,他做这些,也不是非想要有一个意义,只是他的钱也不多,给了柏毓五十万,自己也就剩下了二十几万而已。 而为什么不给柏追钱,则是因为他知道五十万对于柏氏来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而五十万,说不定还能救柏毓一命。 又不能厚此薄彼,他想着已经结婚的苏红提早晚要有孩子,便去金店里买了一对小金锁,想给她邮寄过去。 给柏追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砖刀和一封无言的信。 一个男人最终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和起|点没有多大的关系。 做完了这些,柏新立的心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受,想来想去,自己总结还是觉得对不起苏红提。 可是遗憾之所以会成为遗憾,就是因为无法弥补。 想来想去,此为无题。 那两个小金锁没有寄到苏宅,最后寄到了江水集团。 其实命运并不会特别眷顾任何人。 柏新立又换了个城市,还是拿着砖刀给人盖盖房子。 新的雇主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也有一子两女。 疏于打理自己的柏新立,满头的白发好多天没有染过了。 雇主的女儿问他了一句:“柏大爷,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外干这个,你的子女呢?” “很孝顺,是我闲不住。”柏新立笑了笑。 只是忽然想到有一年冬天,薛柔神神秘秘地告诉他,红提织了条围巾,但不是给他的,而是送给了成涛。 当时,他并不在意。 现在,也许也不在意。 —— 江小柒快过一岁的生日时,江韶光收到了一个没有具体地址的快递。 拆开一看,是一对儿精致的小金锁。 江韶光略微思索了一下,大概能猜到寄件人是谁。 晚上回家,江韶光将其中的一个小金锁挂在了江小柒的脖子上,说的是:“来,外公给的小金锁。” 苏红提一听,愣了一下,始终不曾言语。 哄睡了江小柒,苏红提忽然说了一句:“你说……” 江韶光:“我说什么?” “没什么。” “哦,我联系了那边的关系,不管怎么说,还是……找一找吧!也通知过了柏追。” “找吧!” 有时候,丢了一件什么东西。找,不一定能找的到,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不找,却是不能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