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压塌了坚强
容王对当年醉后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毁掉她的幸福,幡然不晓,在他知晓之后,他的优柔、他的犹豫、他的怀疑全都是一柄柄的利剑。 兄弟俩说着话,只见江若宁换了一袭干练的束袖长裙,裙摆垂直脚步踝处,一改宫廷往昔拖曳至地的长摆宫裙,依然是小家碧玉的打扮。 “琳哥、琏哥,我们可以走了!” 慕容琏扫了眼慕容琅,你是温室里的花,可我们也不比你轻贱,你凭甚霸着凤歌一人,大家都是哥哥,未免太过自私了些。你自小拥有父爱,可慕容琳却一直不被容王所晓,即便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容王却残忍地用沉默拒绝相认。 “凤歌meimei,我和琳哥昨晚想了一宿,我有欢喜,可是我实在不明白,容王为什么不认琳哥。论出身,韩姨母身份高贵;说贤惠,就连祖母也曾夸赞,说明韩姨母的品德高洁,足可与端仪相论。他不认琳哥,是不是也不打算认琭弟?” 慕容琳没想慕容琏直接当着慕容琅问出来。 慕容琅面容微变,他总觉得慕容琏的语调带着挑恤。 江若宁道:“琅哥哥,你知道答案吧?”问罢之后,扫过慕容琅那平静的目光,从初时的微恼,到现在的淡然,江若宁便知晓:慕容琅知道答案。“琅哥哥,你回答琏哥?” 慕容琅垂眸。 他可不想答,昨日父母争执,他可听到的。 谢氏二房一脉是有祖疾的,是太后仁慈,因疼爱儿子才没点破。 慕容琏带着鄙夷的目光,稍稍一扫,“他能知道什么答案。” “不,琅哥哥知道,他只是一时不知道如何说,对吧。琅哥哥?”江若宁冲慕容琅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也要说知道的嘛,只要随便编几句话就可以糊弄过去:比如说“父王想认琳哥,只是太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或者说。“父王是觉得愧疚,觉得对不住明贞县主,也至对琳哥愧疚不已……”总之怎么好怎么编。 慕容琅想:meimei这样信任他,他才不要被人小瞧。扬了扬头,“是父亲知道母亲不许。母亲说了。不能容忍有人压我一头,我必须是容王府的嫡子、长子。母亲怕多了这么一个大哥,会对我不利。 父亲则是不想失去容王府平静、幸福的生活才没认。父亲说,他会认慕容琭。母亲还想把谢千语嫁给琭弟,但父亲拒了。父亲说琭弟已经由祖母做主订了亲,而且会把我们王府的候爵留给他……” 真相,往往是最伤人的。 江若宁伸手拧了把慕容琅。 让他说,好歹安慰一下也好,怎的说这样的话。 她知慕容琅心思单纯,没想这也太实在了。实在得让人接受不了。 慕容琳的心原是六月天,立时就被泼了一盆冰水,顿时寒透身心。容王爱谢婉君如此,那他的母亲呢?想到他可怜的母亲,一生就毁于容王之手,可他母亲还处处在为他人思量,她是那样的柔弱,又是那样的让人心痛。 母亲…… 他突地想为母亲一生的委屈而哭。 他只是想与父亲相认,就连这卑微的小愿望都被剥夺了。如果不是皇帝孝顺太后,生怕不认慕容琳就会令太上皇夫妇心伤。认了他为皇子,他的身份又将何等的尴尬?他的母亲又将如何立足于世。 慕容琳倏然转身,沉脸大踏步而去。 是痛苦,更是尴尬。 容王不认他。只因为在容王眼里谢婉君、慕容琅才是最重的。他不允许有人破坏他们一家的幸福,也不容易有人压在谢婉君儿子的头上。 容王从来就没打算认他慕容琳,从来没想过。 他的迟疑,不是无法接受,而是他一早就有主意,因为他不想让谢婉君难受。 他的优柔也不是优柔。而是他明白,在他与妻子、庶长子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而他慕容琳是那个永远被放弃的人。 “琳哥哥!”江若宁只是想让慕容琅胡乱回答。 慕容琅手揉着被拧的地方,“meimei,我说的是真话。昨日父王母亲为这事争吵,我在外头亲耳听到的……” 还说是真话? 江若宁咬着贝齿,“慕容琅,你说的是真话?那你告诉我,容王妃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我一出生,她就下令掐死我?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她和慕容琳都是被抛弃、被嫌弃的孩子。 因为她健康,而慕容琅有心疾,容王妃恨她。 慕容琳不被亲父所承认,只是因为他比慕容琅年长,不能让他压了慕容琅,这样的理由,这样的真相,让人痛彻心扉。 何时出生,不是他们可能选择的。 慕容琳有什么错,竟因如此可笑的理由不得亲父的认可。 “meimei……”慕容琅一阵无措,不是在说慕容琳的事,怎么又扯到江若宁身上。 他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早前的答案知道,是他亲耳听过,可现在他不知道答案,他又不能乱语。 江若宁眼里有泪,“琅哥哥,我今日不想理你,你回去吧!呜呜……”她突地失声痛哭:“就你是宝贝,我和琳哥哥都是不要的,你走!”她一转身,飞快往御书房而去。 慕容琅呆怔在原地,不是她让他说的么,他说了实话,她怎么恼了,还哭成这样。 慕容琳本在心痛,却见江若宁突然哭了,又听到她问慕容琅的话,不由得感同身受,他们都是一样的,有着一样的境遇,也有一样的心痛。“凤歌……” 慕容琳愤愤地瞪着慕容琏。 慕容琏知自己说错了话,面露愧容:“我……我以为……” “你怎把凤歌惹哭了!”慕容琳快步追去,见江若宁进了御书房。 皇帝正在一幅幅地看画,这些画都是从暗楼查抄得来的,内务府挑了最好的送来,竟然从中发现了三幅假的,会不会还有假画、劣质画。 他表示很怀疑。 他要还把那些假的、劣质的全都挑出来毁掉。 他的皇宫,只配留下最好的字画。 “父皇!”江若宁进入御书房,一把抱住皇帝,嚎啕大哭。 这哭声。似在肆意发泄,又似在刻意抑制,回荡空中,听到耳里。令人肝肠寸断。 慕容琳三人立在外头,生怕一进去就被皇帝训斥。三人面面相窥,原是好好儿的,他们还说要一道出宫云看抚顺王府呢。 慕容琳大了,有了封号、王爵。就要成亲了,很快,就要有他自己的家。 皇帝莫名,见她哭成这样,眼里多了几分宠溺,轻扶着江若宁,柔声道:“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唉,脸都哭花了,变成小花猫了。” 这语调。依然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江若宁只是不停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总管微拧眉宇,招手唤了个小太监来低嘱道:“去打听一下,出了甚事,怎的公主哭得这么伤心。” 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了公主,现在这公主可是宫里的宝贝,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即便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而且还是太上皇、太后掌上明珠,太上皇夫妇膝下无女,当年就视贤昭太子留下的几位公主若亲生,待几位大长公主出阁嫁人。后来又有了大公主凤舞。现在得了江若宁这个孙女,也是极为疼爱的。 皇帝扶着江若宁坐回龙案前,取了帕子,小心地替她拭着眼泪,“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江若宁哽咽道:“容王夫妇太欺负人!儿臣……是替琳哥哥伤心……” 她将慕容琅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那眼泪越发阻不住了,化成了断线的珠子一般。 有时候。某些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压垮另一个人,让人再难控抑,让人悲痛欲绝。 慕容琅的实话、真话,不仅伤了慕容琳,同样也伤了江若宁,那一个刹那,击中了江若宁心底最脆弱的弦,她失态了,任悲伤的洪水泛滥,失声痛哭。 江若宁央求道:“父皇,琳哥哥的生母明贞县主这二十多年一直敬孝祖父祖母,孝心可嘉,还替皇家养育子嗣,更是大功。父皇,儿臣求你,你封赏明贞县主吧?给她一个皇家妇的名分,就算容王夫妇不认琳哥哥母子,可皇祖父、皇祖母和你是认的。 容王宠妻,早已习惯以容王妃的立场思量问题、衡量得失。我清楚、明贞姨母也清楚,可我们越是退让,越是为他们所想,他们就只瞧着自己的得失、看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丝毫不顾身边人的伤与痛。容王所为,让儿臣实在心寒。容王妃所为,更让儿臣愤怒。 深情之人必有薄情之处!容王在意的人是宝贝,不在意的人命贱若尘埃。儿臣难受,为明贞姨母不值,也为琳哥哥叫屈,儿臣求父皇厚赏明贞姨母,治罪容王妃!” 慕容琅听到此处,这是江若宁真的失望,不,她是对谢婉君绝望了,居然请求治罪谢婉君。“凤歌!” 无论如何,谢婉君都是他们的亲母。 江若宁抹了把眼泪,不顾自己的脸上又脏又花。“启禀父皇,儿臣今日要弹劾两人。一是弹劾容王妃。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容王妃之罪远在这无后之上,有病、善妒、失德,实该重罚。她一个罪臣之女恃宠而骄,因琳哥哥比慕容琅年长,生怕琳哥哥压她儿子一头,拒绝相认。 现下,因慕容琭比慕容琅年幼,勉强接纳,她一个皇家妇人,凭甚要由她来决断我皇家子嗣要不要重返皇家?还谋划着要把谢氏隐疾之女嫁给慕容琭,她是想害容王一脉个个都如她一般,让这隐疾世代相传?让我皇家后嗣子孙代代受这祖病心疾之苦,再让这一脉的女儿去害天下的名门贵族? 儿臣愤慨、儿臣不服,这世间怎有这等不知廉耻、不晓轻重之妇。如此无情、无义、无理、无德,当应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