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柳姨娘
次日一早,江若宁和往常一样习武练功,用罢午膳,带着阿欢去了明月庵长乐巷。 阿欢对温宅的门子道:“禀报一声,凤歌公主拜会你家温爷。” 谢三娘的女婿谢和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后面的马车,并没有凤辇,只是一骑再寻常不过的马车。 谢和道:“可有名帖?” 阿欢道:“我们还会骗你不成,你自去禀报。” “我家温爷昨日出门至今未归。” 江若宁听到这儿,白锦堂昨日进的大理寺,她今日出来时他还在大理寺,他到底是不是温如山? “我们见你家柳姨娘也是一样。” 谢和“哦”了一声,“你们等着,小的这便是去禀报。”他合上大门。 阿欢摇头,让客人在门外等着,他自己去报信,还把门关了。 不多会儿,谢和打开门,“柳姨娘请二位进去。” 江若宁从马车里取出几块锦缎,两身女子穿的,又两身子穿的,“重八,你在这里稍候,我与阿欢一会儿就出来。” 重八,是十二名侍卫里的一个,姓祝,以前大家都唤他八子,江若宁给他赐名“重八”,祝重八。 这是一处三进院子,比江若宁的青橙别苑还小,前院是个四合院,过了垂花二门,后面又有两处院子,一个主院,一个副院,中央有一个花坛,旁边有棵麻柳树,树上绑了秋千。 树下有张石桌,桌前摆了几只绣杌。 绣杌坐着一个着紫衫的妇人,模样里有几分宋清尘的样子,只是脂粉气息比宋清尘浅淡了几分。 “柳柔拜见凤歌公主。” 江若宁审视着她:下颌、双颊与她有些相似;一双杏仁眼。一双不浓不淡的柳叶眉,倒与宋清尘生得像。与江若宁有四分像,但与宋清尘倒像了六分,若再照着宋清尘的模样化妆,就能化出九分、十分来。 阿宝坐在秋千上,见到江若宁,眸子跳了又跳。在明亮之后又突转黯淡。 江若宁道:“柳姨娘多礼了。快起来。我听说找到阿宝的亲娘,颇是欢喜,过来瞧瞧。” 阿宝看着江若宁。想要说话,却没有说出来。上次,父亲就训了她,还罚她不许吃晚饭。她好饿,想与谢三娘要。谢三娘却道“大爷发了话,不许我给你吃。宝秀啊,与你说了多少回,柳姨娘就是你亲娘。” 阿宝想说不是。可一说不是,温如山就生气。 以前的父亲,很宠她。 可现在父亲会生她的气。会罚她,也会不理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疼她、宠她。 家里的下人都说,是她和她的亲娘害了父亲,害得父亲被祖父赶出家门,害得父亲丢了嫡长大公子的名分,更丢了世子之位,似乎她和亲娘都是罪魁祸首。 这些日子,她天天跟柳姨娘在一块。 大人的事,阿宝不懂,但知道,爹爹没以前那般喜欢她了,爹爹会罚她,不许她吃饭;再气极了,也会拿戒尺打她的手板,很疼很疼。 柳姨娘也是吃过苦日子,虽然不能做富贵人家的奶奶,可她现在是有名分的姨娘,温如山家里没嫡妻,她就是半个主人,小事上也做得主。 阿宝坐在秋千上,旁边站着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慢悠悠地推着阿宝。 阿宝好奇地、探究地看着江若宁:她才是我娘亲!可爹爹说,柳姨娘就是我亲娘。 她到底还小,记忆发生了凌乱,连她自己都分辩不出,到底江若宁是她亲娘,还是柳姨娘便是她亲娘。 柳姨娘道:“凤歌公主,请坐!” 江若宁坐在绣杌上,看了眼桌上的笸箩,里面是一块粉色的肚兜,上面绣着杏花蝴蝶图案。“给阿宝做的?” “她身上的小衣小了,得做几件新的。” 柳姨娘虽来自风\尘,就凭她能给阿宝做衣衫,这一点就比宋清尘强。 江若宁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转眼入秋了,给你和温大哥添两身新裳。今日来,就是与你说说话。” 柳姨娘笑了一下,“多谢凤歌公主!” “温大哥待你可好?” “挺好的。后宅的事都让我做主,一日三餐也由我安顿。”柳姨娘对现下的日子很知足,她从未想过,还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太阳低下做些女红,打理家务,不愁吃穿,有房住,又有些家业,还有个女儿承欢膝下,这有何不满足的。 温如山说每月只给她二十两银子管着,家里下人的月例,月例标准是谢三娘订的。家里要吃鸡鱼,也由谢三娘的闺女谢和娘来领钱采买。这些日下来,家里的花销也不算大,但这种温馨而踏实的日子,一直是柳柔想过的。 江若宁拿起笸箩里的针线活瞧了一眼,飞针走线地缝了起来,“你呀,好歹也是宋家越二奶奶的义女,既是你的义母,得了空,就该带着阿宝过去认亲。我可听说,当年她认你时,可是办了酒席,公告京城各位太太、秀的。当初她以为我是你,还把我给绕糊涂了?看来,她待你是真的好,你们正是合该好好走动的时候,好歹宋家于你也算是个娘家。” “我是宋家越二奶奶的义女?” 江若宁故作不懂地道:“你近来是被家里的事闹糊涂了?这么大的事都忘了?当初她认你做义女,办的酒宴很热闹。有她做你义母,看谁还敢说你的身份不配,好歹你也算是官家秀。” 如果她是宋家义女,现在温如山也只是寻常人家的爷们,她配他不是正好?就算做不了妻室,那也是贵妾,自己也算多了门亲戚。宋家可是大户人家,又是当朝重臣大员,有这样一个太太做她的义母,这可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的好事。 柳姨娘若有所思,她原有娘家,只是再不能回去了,在家里将她买到那种地方开始,她就与家里断干净了。 江若宁道:“越二奶奶很喜欢阿宝,拿阿宝当亲外孙女一般,待你也好,你们母女就该多走动,免得被人说你不懂人情事故。这单家独户的虽然自在,可该走动的还得走动,遇上难处,也是个帮衬。” 柳姨娘感激地道:“凤歌公主说得是,明日,我便备了礼物就去宋家探望义母。” 越二奶奶可是极爱面子的,突然多出这么一个义女,也够给她添堵的,而宋清尘一心想与温如山断清楚,这会莫名多了个义妹,还与宋家有走动,想断也断不了。 宋清尘今日让柳姨娘出来顶缸,不知将来,是否会懊悔今日所举。她把温如山的情意折腾得已经丝毫不剩。 江若宁与柳姨娘闲聊了一阵,又道:“温大哥何时出的门?” “昨日天未亮就出门,临走的时候叮嘱谢三娘,说有急事可去镇北王府寻温二\奶奶。” 江若宁看柳姨娘,并不是那种jian滑之人,身上多了一股子妖\娆气,能在短短的时日里,将一个浸染风月的女人变成现下的模样,也算是用了心。想来时间一长,她身上的风\尘气息会越来越淡,而柳姨娘洗尽铅华也会越发像一个良家妇人。 柳姨娘恭敬地将江若宁送至二门。 阿宝见江若宁要离开,不舍地跳下秋千,跟在柳姨娘的后面,一句话不说,就这样带着疑惑地看着江若宁。 江若宁笑道:“阿宝,以前你可一直说我是我娘亲呢。你娘出门回来了,这回可不能再认错人。阿宝可真幸福!你娘给你做新裳呢,要好好孝顺你娘,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是爱你、疼你的娘。” 阿宝仰望柳姨娘。 柳姨娘含着浅笑,笑得温暖。 柳姨娘感激阿宝,要不是为了阿宝,温如山不会接受她,她只想对阿宝好,就像所有的母亲那样。如果她会有孩子,也许她不会这么做,可在青\楼时,当她怀了第一个孩子被迫滑胎,老\鸨就派人给她灌下了绝孕药。她请了郎中想解掉,郎中摇头:“月子里被灌下此药,此毒深处体内,想解也不能。姑娘安心将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那时,柳姨娘就知道这一生,她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可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因为她长得像宋清尘,竟有了一个女儿。 所有人都说阿宝是她生的,她也乐得当作是自己的女儿。 既然她不能有孩子,白得一个乖巧的女儿又有何不可。 柳姨娘心里暗道:当今凤歌公主也以为我是阿宝的亲娘,那么我就是她的亲娘。 “公主,婢妾的阿宝乖巧听话,又招人疼爱,还会背诗了。婢妾瞧过那么多的忻娘,就属阿宝最聪明。” 阿宝听柳姨娘夸赞,原本灰暗的眸子又亮了。 江若宁笑道:“在你眼里,阿宝自是千好万好的。” 阿宝歪着头问:“你不是我亲娘,我怎么唤你?” “往后,唤我一声姑姑罢!”江若宁笑着,往衣袖里一探拿了张银票出来,“柳姨娘,你也别嫌少,先留着家用。在这里什么都得花银钱,温大哥出门还不知何时归来。改日得空,我再来瞧你们!” 柳姨娘推让着不收,江若宁坚持塞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又不算多,你身子弱,阿宝比以前瘦,要补养身子。秋天到了,正是进补的好时节。” “公主又送东西又送银钱的,这如何使得。” “回去吧,别送了。” 江若宁领着阿欢上了外头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