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遗传
太医不无遗憾地摇头:“欢乡君宫床受损,与寻常女子的不同,此生……” “但说无妨。” “欢乡君一生难有子女。” 她早就知道是这样。 一生难有子女,不能生养的妇人,在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里,是很难有一席之地,何况她有那样的过往。 江若宁见她不是羞,而是恼,忙道:“反正还早,就算你要嫁人,也得过了十八再说。我们姐妹要过活,总要置些自己的家业度日,虽说我们俸禄,但还得自己手头有银钱才好说话。” 此刻,阿欢气急,“师姐再与我说嫁人的事,我就和你急!”她不能生养,不成亲也好,大不了一辈子都跟着江若宁。 江若宁道:“好,我不说了。”她是想让阿欢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妇人不生怎了?这天下不能生的女人又不是没有,人家不也好好儿地活着么。江若宁又想,这件事还得慢慢开导,反正阿欢还小。 可是说来也怪,阿欢身材娇小,虽然自她跟着江若宁以来,吃的、用的还算好,也没差营养,可阿欢的体形,总像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又生了一张娃娃脸,越发显得小巧稚嫩。 闲话一阵,李观告辞离去。 * 江若宁带着阿欢将他送至大理寺后院的偏门处。 江若宁正要转身回去,只听有人大唤一声“meimei”,慕容琅带着左仔、右仔,立在一辆华丽的车辇前,正半是委屈,半是气恼地看着她。 她冷冷地道:“你怎么来了?” 居然威胁她,她是信他、重他,方才与他分享自己的秘密,可慕容琅倒好,居然用秘密威胁她留下。 慕容琅不是亲王世子。可这性子也太胡来了一些,说话做事都没个沉稳劲。 慕容琅此刻倒打一靶:“meimei好生无情,竟说亲情于你得之有幸,失去又未偿不可的话。你知道我有多伤心。” 本想狠骂一场,又念慕容琅待她是真好。 江若宁面露歉色,恼道:“谁让你要胁我?我告诉你那些事,原是信任你、倚重你,可你竟拿来要胁我。以后,我可不敢与你说话了。” 更不敢与他说一些重要的隐秘之事。 还真被明玉郡主给说中了。慕容琅笑道:“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向meimei赔罪。” 阿欢立在一侧,早就觉得江若宁突然离开敏王府有些奇怪,原来是为这事,他们兄妹更拌了嘴、说了气话。 阿欢心下一琢磨便明白过来,“琅世子,你还真是,怎么能要胁师姐?你可真过分!容王妃看师姐的眼神就跟刀子剜割一般,换成是你,还能在容王府住得下去?” 谢婉君的眼神能飞刀子。还能杀人,她对江若宁的厌恨很明显,江若宁猜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谢婉君。 明枪易躲,这谢婉君便是明枪。 她嘴上说厌恶江若宁,事实上也是这样做的。 世间,没有莫名其妙的爱,也没有莫名的恨。江若宁曾私下告诉阿欢,“容王妃恨我,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此刻,阿欢道:“琅世子。师姐可是为了你才答应去容王府的。你没说服容王妃真心接纳师姐,就不该让师姐住进容王府,否则伤心难过的还是师姐……” 江若宁唤声“师妹”示意阿欢别再说了。“琅哥哥,我并没真正怪你。我离开容王府,除了与容王妃合不来外,还因为我想做一些事,住在那里着实太不方便。你不必往心里去,以后也不要再想方设法地挫合我与容王妃。 她要恨就恨吧!也许你会觉得,我应该做些事。让她改变看法。说真的,只要住在容王府,只要我真心想让她改变,这事并不难做。” 慕容琅立时笑了起来,如果母妃与meimei真的化解成见,那自是最好的了,“meimei真的愿意这样做?” “你有没有想过,化解成见后,还有一种让她更加痛苦的事。” 成见都化解了,心结自然没了,母女俩自能坐下来,就算不能让谢婉君像疼长女明珠一般,至少能让谢婉君疼明月一般吧? 江若宁示意阿欢先走。 慕容琅亦令左仔、右仔停留在离他数丈之外。 江若宁停下脚步,“容王妃是一个事事要求完美的人。” 慕容琅虽觉得这说法新鲜,若有所思地道:“不错,年轻时的母妃,是京城出名的大才女,才貌一绝,性子骄傲刚烈,事事都要求自己做得更好。否则,父王怎会对她情有独钟,又怎会一生唯她一人。” 可见,谢婉君着实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除了容貌之外,她的风姿、才华皆是一绝。 江若宁道:“化解了心结,让她知道,你的心疾不是因我所克,根本就是来自谢家的遗传。” “遗传?”慕容琅惊问。 江若宁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这些,要是谁惹恼了你,你又会不会像倒豆子一样地说出来?我不与你细说,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真为了她好,就让她恨我,而不是让她怨恨自己。因为她恨我,折腾的、刻薄的是我,而若她怨恨自己,就会处罚她自己,那时候,最心痛的人是容王,是你……” 慕容琅咋舌,不解地看着江若宁。 他实在听不明白,这又是什么道理。 但他听懂了江若宁的话,他的病,不是谢婉君以为的,是还在娘胎里的江若宁克了他,害他患了心疾,而是另有他因,才令他患了心疾。 “遗传是什么意思?meimei,我的心疾另有原因?这是什么原因?” 江若宁正容道:“你别问这么多。你是我哥哥,怎的看你说话行事倒像是我弟弟。” 她走了,慕容琅还站在原处。 他想不明白,被江若宁的话绕糊涂了。 化解了心结,反而对容王妃不利,江若宁说的话是什么道理? 他不懂,可这大理寺的聪明人多,淳于斐算一个、谢少卿也算一个。 慕容琅立时想到了谢少卿。 他可以找谢少卿问过明白。 谢少卿的公差房里。慕容琅将江若宁说的话细细地说了一遍。 “表哥呀,你且说说,凤歌meimei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这化解母妃的心结不好么?可她居然说不化解才好。” 谢少卿细细地品味,他注意到的是江若宁说的“遗传”。又说到了慕容琅的心疾与她无干,更不是谢婉君认为的“那孽障在肚子里克了子宁,害得子宁一落地就患了心疾”。 他将肃毅伯谢家患有心疾之人的事回想了一遍,蓦然之间,立时心思明亮: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江若宁说得对。如果她与谢婉君之间真的化解了心结,谢婉君就会自苦,认为是她对不住容王,对不住慕容琅,这情况只会比现下更遭。 “表哥,你发什么呆?我问你呢,凤歌meimei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呢?明明化解了心结是好事,也为什么说不化解才是好的。你倒是说话!” 谢少卿沉吟道:“你听凤歌公主的吧,她是真为了容王府好。真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用意。如果你真想让你父王母妃后,就照她的话做。” 慕容琅“啊呀”一声,很是不满地道:“你们这些人,说个话儿都能绕几圈,不说了!不说了!真是烦透了。母妃还真是,meimei都进容王府了,非不肯好生待她,气得meimei又出去住了。现在母妃越发看她不顺眼……” 谢少卿想到江若宁替谢婉君帮的,心下有些感动。 一个自幼被亲娘所弃,在知晓身世后。没有怨恨,还肯为对方设身处地作想,光是这份用心就让人感佩。 谢婉君所知晓实情,知晓她误会了江若宁。而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待那时,她最难面对是就是她自己,她会悔恨,她会懊恼,更会在愧疚中度过余生。 而这个结果。不是江若宁愿意看到的。 江若宁可以坦然地面对一切,甚至早他人几步看到了结局,权衡之后,做出了她认为最正确的事。 谢少卿问道:“近来,你母妃胸口疼的毛病可好些了?” “今日凤歌meimei离开,她就闹胸口疼。不过,吃了我的药已经好多了,睡一觉就无碍。” 慕容琅原早就想来找江若宁,结果谢婉君闹胸口疼,他去送药,就被谢婉君拽着不许走。 谢婉君絮絮叨叨地说嘉隆伯家的姑娘温令淑如何美丽端庄,而今人家不求慕容琅的正妃之位,甘愿为侧妻,这让谢婉君觉得颇有颜面。 不娶正妃,先娶一位侧妻也不错。 她可想着抱孙子呢。 儿子虽然有心疾,可生儿育女是没问题。 一年前,谢婉君还曾给慕容琅安排过几位通房,又恐慕容琅年轻,被通房蛊惑了去,侍寝几回后,就将四位通房配人嫁离了容王府。 “你亦不小了,当年你三皇叔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娶了敏王妃和顾妃,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慕容琅道:“那是三皇叔,谁不知道他最喜欢美人。”顿了一下道:“父王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才刚与母妃订亲呢。母妃是满了十六才嫁给父王的,那时父王已是弱冠之龄。皇祖母便常说,男子过了二十方才成亲才好,而女子要过了十六……” 明月气道:“母妃一心为你,你就算先不娶正妃,好歹挑个侧妻也行。” 明玉反驳道:“还是先娶正妃的好。”这高门大户最是讲究嫡庶有别,哪有正妻未娶先纳侧妻,这可是乱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