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齐妙
大雨倾盆而下。 众人经过一番恶斗,心力俱疲,也顾不上泥泞,纷纷瘫坐在地上。 游基弓已扔到一旁,双手向后撑在泥地里,对坐在不远处的师旷道:“刚才真是多谢你了,你再晚一点出手,怕就要被他追上了。” 师旷摇头道:“我也想早点动手,可是我的内力只能管到周围丈许,若不是你跑过我身边,我也是无能为力。” 游基笑道:“那倒是我跑得好了。你弹的那曲子是幻术吗?” 师旷笑道“哪里是什么幻术,离幻术还远得很呢。”伸手指着云舒道:“他师父教我的入门曲子,能让敌人的身形放缓,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云舒接道:“我那师父,平时总是拿着那根破棍儿吹来吹去的,看来还真会几首好曲儿。下次我问问他会不会吹王小才。”秦越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少女此时已是手扶着树站了起来,见几人累倒在地,忙上前拱手一辑道:“多谢几位哥哥出手相助,兄弟感激不尽。” 云舒一脸诧异道:“姑娘,你快别闹了,这雨水早把你脸上的煤灰冲掉了。”继而又笑道:“就是没冲掉,也看得出来是女扮男装。” 女孩摸摸脸,扁嘴道:“要不是这该死的雨,谅你也看不出来。” 游基道:“怎么看不出?那个单良追你跑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奔跑的姿势明明是个女子。” 师旷接口道:“你跑的时候,喘息声一听就是女的,更何况说话的声音了。” 秦越也接道:“你从身旁经过,分明带着重重的红蓝花和重绛的气味,应该是不久前调制过胭脂。怎么会是男人?” 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倒像看着几只怪物。再想到刚才还装着男人的腔调讲话,却被他们随口揭穿。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一急,脸一红,眼泪便快要流下来。靠着大树坐下,不再出声。 云舒见她恼羞成泣,忙安慰道:“其实我们这是在夸你呢。你想想,要是女扮男装不被认出来,那得长得有多丑?你生得美,才会一眼就被看出来的。” 女孩两腿并拢在一起,双手抱着膝,把头埋在腿中,也不知道她是哭是笑。 见她小腿还在流着血,裤腿已经都染红了,云舒忙道:“姑娘,你腿受伤了。” 女孩心中正恨,抬头瞪了云舒一眼,没好气道:“你观察力很敏锐啊!” 游基和师旷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云舒遭她抢白,也不气恼,嘿嘿一笑,说道:“我们这里有郎中,让他帮你看看。” 秦越此时已经把自己的伤口包扎好。站起身看了看云舒身上的伤势。除了肩头的一刀有些重,其余倒也不碍事。撒了药,也用纱布扎好。走到女孩面前,问道:“腿上的伤是石头碰的,还是兵器伤的?” 女孩见他手法快速又准确,知他确实是郎中,便说道:“可能是山里的石头或树枝弄的,当时只顾逃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碰伤的。” 秦越点点头道:“那便用不上金创药,我先帮你止血,等下给你些药膏,你自己涂在伤口上。”说着从背囊里拿出绑带,包扎在女孩的小腿上,再拿出膏药,交到她手里。 女孩道了谢,也不好在众人面前涂药,便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避雨啊?” 云舒道:“半山的破庙离此处不远,我们赶过去吧。” 这么休息了一下,大家都恢复了些体力。见雨一时半会儿也还止不住,都站起身,收拾起自己的武器背包,准备上山。 云舒对那女孩道:“与我们一道走吧,庙里地方宽敞,去那里再作打算,况且你的腿伤淋久了雨也怕有麻烦。庙里还有清水可以清理一下伤口。” 女孩点点头,把匕首插入靴中,背上行囊,和众人一起往山上走去。 山路本就难行,雨天里地上更是泥泞不堪,几个人费力地爬到了半山腰,终于到了破庙。进了前殿,再也不愿意动一动了。 秦越帮忙找来清水,几个人洗了手脸,又给自己和云舒清理了伤口,对女孩道:“我再去打桶水,你也清理下伤口,完了把药涂上,不然那个单良再来找你,怕是跑不了几步就会被追上了。” 云舒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姓单的是什么人?武功着实高强,你怎么惹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女孩道:“我姓...齐,叫齐妙,那人……嗯,是我仇人。他也算不得厉害,我只是没防备,他就突然来了。若是我有准备,他便追不上我了。” 云舒听得糊涂道:“逃跑还要准备什么?跑不过还不就是跑不过?” 齐妙道:“说了你也不懂,我本来就比他跑得快,不过是他体力好些罢了。那也是追了我一夜,到这里才被他赶上。我若有防备,提前换了鞋,他都见不到我背影。”说着拍了拍自己背包。 云舒笑道:“什么鞋能让你跑得更快,莫非鞋上有翅膀不成?” 秦越打了水回来,放在齐妙身旁,接口道:“我以前倒是听姚老伯讲过,是有鞋子可以增强身法速度,可我没见过。” 听他一说,云舒似懂非懂道:“是不是就像你那石头一样,这鞋子穿上会有特殊的功能?” “也许是吧,当年我还小,他也是随口说到的。” 几个人都不免有些好奇,看着齐妙,想等她讲解讲解。 却听见齐妙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秦越忙道:“衣服上下都湿透了,这山中也没得换,再过一会儿怕是都要生病了。”从包中取出药丸,分给众人,说道:“这是去除潮气的,都吃一颗吧。” 云舒吃过,知道管用,忙和师旷、游基一人一丸吞下肚,齐妙犹豫了一下也吃了一丸。 秦越道:“我去后殿看看有没有干燥点的柴,生上火,烤烤衣服。” 见秦越自从进庙便忙前忙后,众人也赶忙起来帮忙。齐妙提着秦越给她的水桶向后院偏殿走去,众人知道她不好意思当着几个男孩的面洗伤口、涂药,便都假装没看见。 一会儿功夫,秦越和游基手中都捧着一摞干柴回到殿中。云舒也已架起了绳子,师旷用火石点着了干草。不一会儿,火苗便窜了上来。 几个人都脱了上衣,挂在绳子上,围坐在火堆旁,烤起火来。 殿外的雨越下越大,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迹象,几个人出来了半日,又经过一场恶斗,腹中饥肠辘辘,肚子早已叫了起来。互望了几眼,知道谁都没带干粮,不禁唉声叹气起来。 “可惜了那只兔子,竟忘了捡回来。”云舒懊恼道:“不然现在就有烤兔子rou吃了。” 游基道:“刚才生死一线,哪里还记得起它。你们俩伤的怎么样?” “就是肩头这一刀,砍得狠了,到现在一直疼,打的时候倒不觉得。其它地方应该无大碍。” 秦越道:“那一下,要不是你舍命来救,估计就砍在我头上了,现在想想都后怕。那个单良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厉害的。” 云舒问道:“你们听他喊的那声,是不是化妖两个字?” “是化妖!”师旷往火中添着柴,“喊完之后,身法更快,刀风更劲。不知道是什么妖术。” 游基也忍不住道:“当时我手心一直冒汗,心脏跳的声音我自己都能听见。从没见过那么快的动作。” “幸好你的手没滑。不然那一下要是没射准,我和秦越可就真完了。”云舒锁着眉头道:“回去问问师父,这化妖到底是什么,他没准知道。” “我觉得你师父肯定能对付他。”秦越帮云舒清理着伤口道:“他弹琴打退那些官兵时,那飞沙走石的情景,我昨晚睡着了都梦到。”
见师旷在一旁不停的点头。云舒笑道:“这才教了一天,那首曲子就显了威力。那首叫什么?” “暮归”。师旷道:“是那古谱上入门的曲子,我练了一天。后面和它类似的还有一首,叫声声慢,肯定更厉害,回去我可得把它练会了。” “咱们是不是把裤子也脱下来烤烤啊?”云舒笑着道:“把前后门都关上,这湿裤子挂在身上,太不舒服了。” “要不要把齐妙也叫来烤烤火?她一身也都湿透了,不快点烤干,会生病的。”秦越道:“伤口怎么洗了这么久?” “不出来正好,等咱们都烤干了再叫她来,要不连上衣都得穿上。”游基道。 “晚上要不要去刘家?”云舒一边关着门一边问道:“比起上次,这回又多了两个人帮忙。” 游基道:“当然去了。不是说好了等你们从蓟城回来就动手吗。咱们四个,再加上叶羽和葛亮,六个人好好闹他一场。” 师旷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事,待秦越给他讲了一遍,也道:“那族长为人实在是可恶,这还真是要闹上一闹了。就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伤怎么样,要不要先修养几日?” “不碍事的,我可等不及了,等会儿我就下山通知那两个,亥时二刻,我们还是在山口集合。” 几个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就听师旷道:“雨停了。” 众人打开门,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秦越道:“八月流火果然不假,往后就是秋高气爽了。” 云舒伸了伸懒腰,觉得伤口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对秦越道:“你的伤药还真是管用,这就快好了。” 游基道:“回家吧,早些吃了晚饭,休息一会儿,亥时二刻我们山口见。” 几个人一起出了前殿,准备下山。云舒道:“差点把那齐妙给忘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说我们走了。” “我们慢慢走等你。” 云舒跑到后院喊道:“齐妙,我们先下山了。再见了。”听到偏殿里应了一声,便回身出了庙门,见秦越他们正在下山的石阶上慢慢的走着,忙追了上去。 刚下了几个台阶,听见身后有动静,几个人都回头往庙门口看去。 齐妙已换了装束,拎着包裹也出了庙门,众人一见,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见她眉似远山青烟氤氲若隐若现,眼若秋水涟漪波光时聚时散,琼鼻似雕,微微翘起,丹唇皓齿,半开半合。“喂!”她轻轻道,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山风像迎接远客似的在身边盘旋,淡粉色晕染的纱裙被轻轻拂起,和着同样淡粉色发带束起的漆黑发丝一同舞了起来。“你们要去哪里?”那声音像晨曦中的黄莺出谷,似落霞中的凤凰回巢,道不尽的婉转轻柔。庙门两旁的木槿花瓣,应景般的簌簌落下,她伸出芊芊玉手,惊讶地抬头看去,目光流动闪烁,嘴角轻扬,微微一笑,露出浅浅两个酒窝,刹那间,整个人似被雨后的阳光通身包裹,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而花瓣们顿时失去了颜色,纷纷掉落在地上。 众人心中忍不住赞了一声,好美的姑娘。云舒张着嘴,下巴快掉到地上,更是已看得痴了。正想着这是画中走出来的吗?刚要感叹,只听身旁秦越道:“那些花儿落在地上可惜了,收起来还能入药。”见身旁几个人都冷冷地看着自己,秦越一愣,不知所措道:“真的是能入药,治伤寒很有效果。” 云舒叹道:“你知道清泉濯足,焚琴煮鹤,牡丹园中养鸡鸭是什么意思吗?”众人都跟着点头。 “是什么意思?” 云舒不想跟这药呆子纠缠,仰头对庙门前的齐妙道:“我们回家了,你也快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