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误杀成痛
段帅嘴角上扬,他将陆瑜扶到一旁,挥舞起了天剑,两剑劈了下来,顿时疾风如注,院内简直寸草不生,两旁的人都四散开来,为了躲避这一剑的威力,苏誉函居然也躲到了一边,但剑气实在是太大,苏誉函想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一阵阵气浪冲击着他的身子,他终于还是受了伤。跳到一旁后,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天剑再一次砍了过来,苏誉函只得反身滚落在了地上,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这恐怕是苏誉函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败得一塌糊涂。有些人生来就不会被打败,他自诩如此,他觉得哪怕是让他后退一步,也算是对他的一种侮辱,更何况,更何况如今被打得满地找牙。 段帅也完全没有想到此剑的威力竟是这般大。看着满地都是被苏誉函打伤的朋友和挚爱的陆瑜,段帅的双眼不知不觉有些发红,红里透着些许紫光,没有人能看懂他眼中这些颜色的含义,但他手里的剑开始不听使唤的时候,醒着的人都明白了。 他连续出了十几招,整个院落早已破败不堪,而苏誉函浑身也再也没有任何完好的地方。他死死地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但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地往外渗血,段帅余怒未消,使出了最后一招飞天破空斩,剑气所到之处,余音袅袅,万物凋零,院墙上的石块被震的粉碎,一股气浪喷涌而出,就连薛冷封母亲的墓碑都在那一刹那间化为了齑粉。 苏誉函看到这一剑的气势,心知一切都结束了,他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想到了那几个比他强悍许多的哥哥,想到了那个永远不可能超越的父亲,想到了蒙山避难时的忍辱负重,想到了自己所创的每一招每一式,想到那年苏州的一场大火,想到了霍家的那一柄封喉的长剑,想到了那个疯狂的夜晚,他跟他的师姐,独处的那个夜晚,想到了他并不算甜蜜的爱情,想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他松了口气,等待着。 每个人的心都捏的紧紧的,几乎没有人希望苏誉函还活着,他的所作所为不论白道黑道都会不齿,更多人是忌惮于他的武功,有他活着的一日,那么天下人再怎么努力都只能是天下第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人影此时却扑了过来,一把推开苏誉函,死死地挡在了苏誉函身前,这个身影苏誉函很熟悉,是她,是他魂牵梦绕的她,妙音禅师终就还是挣脱不了这个心结,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剑。这股剑气便纵穿妙音禅师的全身,禅师浑身打了个寒颤,静静地倒了下去。她死的是那样的安详而满足,没有一点点痛苦。苏誉函用尽全力扑了上来,抱着妙音禅师的身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段帅的眼睛恢复常态时,这才发现自己杀错了人,手里的天剑渐渐垂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司马行云也爬了过来,哭丧着脸看着妙音。妙音发白的脸上此时却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她从来不苟言笑,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却真正笑了,她觉得她总算安心了,为了一个爱过的人,死了一回,哪怕只有这一回也是足够的了。 她咳出了一大滩血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云儿,好好的活下去,誉函,回头。。。”没说完便咽气了。 段帅看着这样的场景,他实在是应付不来,不知道是该继续下手好,还是就此收手的好。眼前明摆着是一个举世大魔头,他活着,世间不知有多少人要受苦,但段帅此时已经误杀了一个无辜的女人,一个慈悲的女人,要他再一次举起剑,他实在是做不到。 苏誉函面目狰狞,仰天大吼了一声,近乎绝望地站了起来,身上的血渍再一次被印的通红,纵然他早已体无完肤,但还是拼了命地奔向段帅,想要做最后一搏,段帅叹了口气,却也不知该不该出手。哪知此时,司马行云怒吼道:“够了!难道你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苏誉函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徒劳,因为他知道,自己全身关键的几处经脉都被震断,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去也是送死。苏誉函丧气地跪倒在了地上,大声哭了出来。一个曾经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一个五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者,此时竟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 所有人都醒了过来,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苏誉函的哭声撕心裂肺,只有他心里知道他究竟有多难过,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他爱,也爱他的人就这么走了,这世上他再也没有任何依恋了。 薛冷封躲在外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心是冷的,所以他不会感到任何疼痛,倒是母亲的墓碑被毁,这成了他难以割舍的痛。薛冷封的心思并不在此,他似乎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而且,这一切还会按照他所设想的继续着。 天下从来都不缺少武林高手,缺少的是驾驭这些武林高手的大人物,薛冷封自诩才思天下无双,而事实也是如此,一个人精明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连自己的命都算计在其中,这不仅仅是一个才思敏捷的文人能够做到的。 段帅的手在颤抖,司马行云是他的挚友,苏誉函却是他的仇敌,而这两人却是父子。看着妙音禅师远去的样子,段帅手里的天剑掉落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一个永远无法被原谅的错。 司马行云昏了过去,他再也无力去承受这一切,苏誉函抱着妙音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拦住他的去路。夕阳西下,如血残阳将他俩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他俩就像风筝一样,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薛冷封没有算到这一幕,他原先是认为凭苏誉函和父亲薛黎寒的能力足以将段帅一干人等除去,而苏誉函也早已中了薛冷封的腐尸毒,这一仗他赢了也就是输了,薛冷封之后便能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夺过天剑。因为他不知道天剑开锋的秘密,他也不想知道,一个真正的阴谋家最看重的是事情的结果,而不只是过程。 情况突变后,他在思索着,在人群中渐渐隐没。陆瑜拉着段帅的衣襟问道:“段大哥,我们走吗?”段帅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满目疮痍的一切,感慨万千,这一切都是天剑造成的,但天剑本没有错,错的是人。 皇甫晋缓步上前,劝慰道:“大哥,这一切不是你能左右的,我们还是带着司马庄主疗伤去吧!”一行人走在人群中,无人敢挡,因为天剑的威力他们都一一见识过了,谁不想过个安乐的中秋呢,陪着老婆孩子,在家泡上一壶热茶,赏月品茶,岂不快哉。 中秋本是团圆的日子,但对司马行云来说,却是真正离别的日子,他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宏图山庄庄主,也不再是自认天下无敌的武林高手,他只是个平凡的人,一个失去了双亲的人。 月越圆,人的心越怯,却月山庄的月色的确让人心寒,一行人匆匆别离后,消失在了漫天狂沙之中。 薛冷封非常了解段帅这个人,甚至比了解自己还要深,这是一个重情重义又肩负凛然正气的一个人,正是因为他看透了他,所以他知道段帅势必会将天剑再次封存,而且永远永远不会再用。 段帅此时并没有急着离开,他知道,还有一段孽缘需要了解,那就是他跟他这位往日的小师弟,如今的却月城主,薛冷封之间的爱恨情仇。薛冷封早就料到段帅会来找他,但没想到他来的会有这么快。 段帅手里并没天剑,这让薛冷封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他不会因为在兵刃上的差距而输给段帅,相反的是,他手里却有一把饮血如酒的绝情剑。这把剑不知喝过多少人的血,其戾气也可想而知了。 黄昏,夕阳,残阳如血,如血残阳,沙漠中的风沙一向很多,这样的季节里也是不少,薛冷封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段帅,他不想先开口,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段帅终就还是第一个说话了,他永远不会做一个只懂得保持沉默的男人。他厉声道:“天山师兄弟,几位师叔,赵老爹,小瑜,蒙山诸好汉,药王谷重伤,这一切你该还了。” 薛冷封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还?我凭什么还,你凭什么让我还,我手里沾过谁的血吗?我亲手杀死过一个人吗?,没有,都没有。”他顿了顿,似乎有些得意地说:“天山师兄弟的死,那是因为他们太弱了,根本敌不过我大却月城。师叔的死那也是因为我父亲神功盖世,他们是咎由自取。赵老爹是被你挚爱的小瑜的父亲亲手杀死的,至于小瑜,我何尝害过她,我也爱着她!说道蒙山,你见着我杀过一个武林中人吗?药王谷的事情,真是对不住,当时我就不该心软,应该一刀了解了你的!” 段帅听着,没有辩解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明白,一个人若是想要欺骗自己,那他永远都会给自己提前找好各种理由,以求心灵上的安慰,以求晚上能够睡个好觉。显然薛冷封就是这样的人,段帅的手在颤抖,他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不管之前他跟他有多深的情谊,一切都要画上个句号了。 他开始慢慢运功,薛冷封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在颤抖,他似乎有些害怕了,段帅的功夫在后花园时他早有领教,手里下的无数大将,都一个个惨死在他手里,以他现在的武功,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周围的花草都在颤动,一个人影忽然飞了过来,直戳段帅的胸膛,段帅反手一掌,随即抓着那人的衣襟又是一掌,那人魂飞魄散般地被钉在了墙上,而墙上此时也被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洞,这人正是却月山庄的大管家,薛志。薛志跟薛黎寒年岁相仿,但功夫却差了很多。不过他的武功拿到中原武林上去比一比,也绝不亚于任何一个一般门派的掌门人。 这样的人在偷袭的情况下,居然还会被段帅赤手空拳一招击毙,薛冷封实在是有些后怕了。 花草在颤抖,薛冷封的手也在颤抖,但他却不是在运功,他是在心里说服自己,他希望自己能够放下身段,求得段帅饶他一命。以他俩过去的交情,他觉得这件事可以办。但他总觉得自己胜不过段帅,心里不甘心,他毕竟也是个数一数二的高手了,高手过招,还没动手就提前认输,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他纵身而起,使出了在天山学武时学过的天山十八式,段帅见他如此,也就慢慢收掌,捡起身边的一根树枝,也使出了天山十八式,绝情剑碰着树枝时不觉竟往后弹了一段距离,这显然是段帅用真气护住了树枝的枝干。 两人没有使用任何其他门派的招数,天山功夫对战天山功夫,这也是薛冷封所算到的,他知道,只要自己使用天山十八式,那么段帅就决计不会用其他的功夫来对付自己,因为若是胜了,说明天山功夫不如其他功夫,若是败了,则这一战也就提前结束了。 两人斗了不下一百回合,似乎都找到了当年在天山学武的感觉,但段帅最终还是狠下了心,使出了那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招,当树枝像当年的掌一样打向薛冷封时,薛冷封手里的掉落在了地上,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段帅的到来。 段帅一下子有些蒙了,这跟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唯一变了的是,上次是切磋武艺,段帅一掌打了下去,这次是生死较量,段帅却犹豫了。他随即手腕轻轻一扭,整个威力便倒向了一旁的假山,假山顿时轰然崩塌。 薛冷封额头在冒汗,他很庆幸,这一把他又赌赢了。他没有说话,倒是段帅再次先开口道:“今日,我不杀你,但我要你保证,这一辈子,却月城的人永远不得再跨入中原半步!否则,纵是千里万里,我定要来取你首级!”薛冷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是一种投降,对他这样地位的人来说这已经莫大的耻辱,但他还是承受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