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辩驳
乾元帝闻言看去,出列的那个竟是江若愚。【】 江若愚如今已是顾不得许多,当年他为着迎娶当时的吏部侍郎郑同守着望门寡的女儿,不惜休妻另娶。后来叫儿子赵腾告发,官司打在乾元帝御前。虽江若愚曾写下休书,奈何江若愚原配赵氏三不去是俱全的,除非赵氏有十恶不赦之罪,不然告在哪里,都得断个“追还夫妇”。江若愚就叫乾元帝发落了,从前途大好的少府少监降成了文散官奉议郎,至今还在奉议郎的位置上呆着,连着上朝也只好站在文官行列的末端,连着乾元帝面目也瞧不清,更别说同僚私下的讥笑,直叫江若愚如坐针毡。而举发生父的赵腾却做得二品的神武将军,可谓赫赫扬扬。 这还罢了,且因郑氏当年是不知道江若愚前妻还在的,事发后,气恨自己受骗,也与江若愚和离。这几年来,江若愚曾以为赵腾看着自己妻离子散,有气也该出尽了,以后父子依旧是父子才是,还曾摆出个做父亲的样儿要来同赵腾说话,不想赵腾看着他依旧是咬牙切齿,凭江若愚说什么,赵腾只是不搭理。 若是旁的官员这样待生父,御史势必要参上一参,可赵腾不同。先是江若愚无故休妻也就罢了,连着儿子赵腾一并不要了,先是自绝了人伦,更因赵腾是乾元帝近臣,乾元帝的近卫神武营都交由他统领,赵腾告江若愚,是乾元帝亲自的准的,是以御史们也不好拿赵腾如何。 御史们都不参赵腾,江若愚也只好忍气吞声,忍了这些年。今儿见着乾元帝因偏宠昭婕妤,叫御史谏了,只以为来了机会,要在乾元帝前显示忠心,当即出列,跪在地上,朗声道:“臣以为,此圣上家事,与外臣无关。” 若以实情来说乾元帝爱宠着谁确是乾元帝私事,只消乾元帝一日没打算废了李皇后,为人臣子的也不能多说什么,哪怕是乾元帝这会子就要废后,群臣能做的也不过奏几本,替皇后说个情,听不听的到底还在乾元帝自己。且那昭婕妤也算安分,并不曾仗着得宠便要乾元帝赏她家人官位财帛,她的哥哥谢显荣入仕以来的为人大伙儿也看着,并不是个无能的,也算对得起乾元帝给的那个吏部郎中。因此在章御史参奏时,文武两列里并没多少人出声。更有桩,江若愚是为着什么被贬官的,在朝诸人大多知晓,见这他如今这般做派,暗中嗤笑的也尽有。 更有些是瞧着护国公李源不动,都想着你是皇后亲爹都不管,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便也只当着没事一般。又有些武将文臣,或是自家有着宠妾灭妻的事,或是好友亲眷家有这样的事,也看得惯了,并不以为是什么大事,是以倒也安静。唯有赵腾朝着江若愚冷冷一撇,江若愚只做不晓得。 赵腾从前恨江若愚是为着攀附富贵,他抛妻弃子,累得亡母赵氏积劳成疾,早早就去了,到得后来虽借乾元帝的势报了仇,赵腾依旧以不肯认江若愚,对外说着是不能叫负屈而亡的母亲在地下不安。可赵腾心中却是知道,他这是为着阿嫮。 赵腾有时以为,若不是江若愚当年做下的这些事,他便不用为着复仇答应做乾元帝眼线,他不做乾元帝眼线,便是沈如兰家依旧遭难,也不会与他有牵连,阿嫮许已是他的妻子,更有西山大营那回从乾元帝寝帐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娇吟钉子一样扎在他心上,日夜作痛。 只是赵腾也隐隐知道不过是迁怒罢了。江若愚为着功名富贵抛妻弃子,他为着扳倒生父,不惜屈身做了内应,替皇帝查他的有功之臣,真论起无耻来真算得是嫡亲父子,可因知道这个,也就愈发的将江若愚痛恨厌恶起来。 且自打玉娘回来,赵腾一面知道,如今玉娘的种种奉迎不过是为着在后宫站住脚,日后怕要向李家,乾元帝,还有他要还血债的;一面又不忍也不敢向乾元帝揭破真情,只怕这回阿嫮逃不过去,因此心上种种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赵腾这时见章御史参乾元帝偏宠玉娘,使椒宫失秩,赵腾到底怕乾元帝因此冷落玉娘,原想出列反驳一二,不想叫江若愚这个无耻小人抢了先。他同江若愚这些年来都不曾说过话,这回贸贸然出声附议,岂不是叫人多想,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了下。只是究竟厌恶江若愚,将他冷冷剜了眼。 乾元帝本厌江若愚为人,可到底他今日这些话倒是合了他心意,正要借此收场,不想那章御史也是个有急智的,看着江若愚说了是家事,就道:“臣想请问吏部选部司的谢大人一句话。婕妤独宠,以致后宫失序,谢大人如何看的?”这话问得极为刁钻,谢显荣是昭婕妤的大哥,若是他敢顺着江若愚说一句:“此圣上家事。”便是以妹媚上,这一世在仕林的名声就毁尽了,若是这谢显荣狡猾一些,倒是好说无论家事国事,都是皇帝乾纲独断,只这样巧言令色,一辈子脱不了个裙带官儿,谁肯看重他。 谢显荣早知章御使不能放他过去,早有盘算,是以从从容容地出了列,也是跪在陛前,朗朗回道:“臣想请问章御史,昭婕妤可有罪衍昭婕妤若有不法事,臣亦当请圣上摒绝私爱,以全正道。只臣有件事不明白,要请教章御史,下官是昭婕妤嫡亲兄长,人所共知,便是昭婕妤有干犯,与情与理,下官理当避嫌,章御史问下官这话。章御史到底认为昭婕妤有没有过犯?若是婕妤有过犯,虽御史可风闻言事,下官也想知道,后宫事,章御史从哪里风闻来的?若是婕妤无不法事,那同章御史有什么干系?”最后竟是铮铮之声,脸色又带着些怒色,倒真似个为妹子发怒的哥哥。 一旁的江若愚见机极快,忙道:“谢大人此话甚是!还请章大人说。下官以为,章大人此举全是私心,求名罢了!” 章御史飞快地瞧了眼乾元帝,果然见乾元帝脸上不大好,便有些后。原是他前些日子得了指点,学那魏征做个诤臣,虽不能万古流名,也好名标青史。那人又说:“谢显荣何德何能?竟能身居吏部郎中之位,不过是为着妹子得宠罢了,当年玄宗以惠妃之爱,摈斥椒宫,继以太真,几丧天下。观前古邦家丧败之由,必始于宫闱不正。兄以此相谏,必称名矣。”若是章御史真听了这话,这般上书,可说全心为国,乾元帝捏着鼻子也得将奏章留下。偏章御史一边儿想要名,一边儿有怕真惹怒了乾元帝,名为就而己身先有祸,就将措辞改了,如此一来,便由公而私,全无立场,皇帝宠着哪个妃子,只要不涉及前朝,御史要管皇帝在后宫爱哪个妃子,也是笑话罢了。 李源立在朝上,直气得脸上胡须也微微抖动。这回是看着乾元帝实在宠昭婕妤宠得不像话,不过为着替那狐媚子解闷,就许冯氏那无品级的妇人,十日一进宫,更不用先朝见皇后,竟是全然不顾李皇后的体面。唐氏知道了,果然气得厉害,一时一刻也等不得,缠着李源要他就为女儿出气,李源叫老妻纠缠不过,只得与幕僚商议。 护国公府从前也养得十数个幕僚,为李源行军打仗做参谋。五年前西北一役,护国公世子阵亡,护国公又渺了一目,眼见得是不能再上战阵的了,也就将幕僚们遣散了,如今只生剩得三四个幕僚还在,其中有个叫做张子良的,自称是汉张良的后人,听着李源的话,因道:“国公爷,恕在下直言,夫人此计差了。且莫说佳人难得,便是得了佳人,她若是能占着圣上喜欢,又如何甘为人做嫁?莫说则天女帝了,便是前朝,也有懿贤贵妃逼得孝仁太后母子险些无有立身之地的例子在,要不是懿贤贵妃急病没了,只怕前朝就没了元兴帝了。此计行不得。” 李源听着倒也有理,又道:“张先生可有妙计?”张子良只笑道:“国公爷莫不是忘了,后宫前朝原是相通的。圣上嬖爱昭婕妤,宠擅专宫,使六宫虚设,又超拔昭婕妤的哥哥,到底不大合适。若是有个铁面御史肯犯言直谏,不敢想圣上从此改过,只要肯略略收敛,就好说昭婕妤失宠了。” 有这失宠的风声出来,未央宫中那些妃嫔们在昭婕妤手上吃了这些时候的亏,到时还肯放她过去吗?到时自有她吃不了的亏,皇后殿下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好。且此计之妙更在于,不需护国公夫妇,乃至李皇后出面,只需选定个肯为所用的御史,由护国公府的幕僚出面也尽够了。 李源将这条计策翻来覆去地推演了几回,倒也有理,便是事不谐,也不过白费些力气。不想他们计策虽好,却是选错了人,选了个眼大心空,虚有其表的章卓章御史,竟是将张子良预备得好好的奏本脚本抛却,自家又写了一稿出来。以至于一番计较都付诸了流水,李源只是扼腕可惜了回。到底他也是久历战阵的将领,不是个莽夫,倒也沉得住气不发生,不想,倒是有人不肯放他过去。 却见兵部尚书梁丑奴将李源瞧了眼,笑微微地道:“国公爷,皇后殿下是您女儿,您这般置身事外,仿佛不大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