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始料未及
皇帝就是来走马观花,看看他亲手打下的每寸河山,可刘季这些人不过是些平民百姓,日子总是要继续的。这皇帝来了一次,刘季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起码他很明白的说了,他想加官进爵,也好,对吕雉来说,这起码说明自家夫君知道上进了,或者说有了上进的方向,以前的刘季也不是完全就好吃懒做,只是有劲不知道往哪使。 刘季一早起来就和吕雉说道:“娥姁,这两年多来,我不停的出公差,这事我琢磨了一下,不行,明明萧大人一早就说好了,这脏活累活我接了,肯定要给我某个好官职,哪怕就是做个乡长,也总好过干了这十来年的亭长,最少能多点薪俸,也让你轻松点。” 吕雉当然不会说不好,但是又怕自己夫君为了这事cao劳过度,便安慰的说道:“没事,我和父亲都相信良人必成大器,你不用着急,凡事cao之过急倒未必是个好事。” 刘季没把吕雉的好心听进去,反而有些不耐烦:“我这一把年岁了,再不急,那还等什么时候?” 也是吕雉习惯了刘季这么说话,倒是不以为忤,但毕竟这话不那么入耳,所以吕雉也就不再啰嗦什么,但想着刘季自己跑去找萧大人提起这事,生怕他一激动就把人给得罪了,于是在刘季要出门之际,说是正好回沛县看看父亲,与他同去,也是很久没见萧大人了,顺带也给萧大人问个好。 刘季二话没说,带着吕雉便上了路,还没到村口居然还碰到了审食其,这三人见面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赵曦,审食其还有些尴尬,但刘季倒是大度,热情的寒暄了几句,而吕雉则默默的想着,自己一个错误决定,这辈子都愧对审食其和刘季,当然,最对不起的还是赵曦,但是这些话,也就没法提起了,默默藏在心底便好。 二人到了沛县,刘季以为吕雉要往吕府方向走,便想问问她啥时候去见萧大人,自己也好算算时间,免得太早离开县府,吕雉再单独去找萧大人,显得有些怪。可吕雉其实就是拿回娘家做个借口罢了,直说不着急回去,先陪他去了县府,一会出来再去吕府也不迟。 刘季一看她那撒谎的神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你这跟了我,别的没学会,说假话倒是学得挺快。”吕雉故意施了一礼道:“多谢恩师,这不常言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我这也是夫唱妇随嘛。” 二人见到萧大人,萧何确实也是很久没和吕雉见面,赶紧拱手施礼,刘季打趣道:“这萧大人见着我没这么有礼,看来我家娥姁面子不小啊。”萧何瞥了他一眼:“刘季,夫人乃是大家闺秀,人家向来对我举止谦和,我自然就回之以礼,你平素对我呼来喝去,我当然也就还施于你,这不是很公平的事吗?” 看来带着吕雉来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萧何得顾及一下形象和颜面,接下来自己要说正事,那他也不好一口回绝自己。于是刘季信心满满的说道:“萧大人,我今天来可是想和你说点正事。”萧何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你有事找我?我恰好也有事和你说。” 刘季一想,鬼知道萧何要说什么,看表情,兴许又是押差的事,自己得先说,必须让他先答应自己的要求,再谈别的,于是刘季赶忙说道:“那我先说吧,说完你再说。” “也好。” “萧大人,你记得最早的时候,你让我押徭役,和我说过什么吗?” “哦?我说了挺多的,不知你指的是哪一句?” “你看,你早就升主吏掾了,而我做了十来年的泗水亭长,你可真是没把我的事放心上啊……”刘季故意装可怜,图的就是一会好谈判。 萧何的表情完全没什么变化,看来他其实早就猜到刘季要说什么了:“这事,你恰好说错了,但凡有机会,我都会举荐你,不过你也能猜到,蔡县令那关不好过。” “蔡淼还记着仇呢?这都两年多了,再说了,我外舅平日也给他不少好处,怎么这么斤斤计较的?”刘季一听蔡淼就皱眉头。 这挤兑蔡淼的话,刘季向来口无遮拦,但萧何行事稳重,便不愿附和:“刘季,这事我就和你说实话吧,本来也不是全无希望,但昨日皇帝来了后,有了新的变化,恰好就是我要说的事,恐怕最近你想升官之事,是没什么指望了。” 刘季一听又是没指望了,顿时兴趣索然,坐得也就歪歪扭扭,看着萧何说道:“是,苦差事都是我的,好事都给别人拿了去,这世道,你先把你要说的事讲来听听。” 萧何还是一副正经脸,不急不慢的说道:“皇帝陛下昨日经过沛县,其实除了巡视,也是责令各地实行新政,这新政和你息息相关,从即日起,徭役不再只施加于诸如犯人等身上,所有成年男丁,都必须服徭役……” 刘季听到这里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双手叉腰对着萧何就吼道:“什么?这是什么狗屁事?沛县的人,但凡有一点过错,都抓了去充作徭役,你看看县里的人,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少?现在所有人都要服役,那这地谁种?” 萧何无奈的耸了耸肩:“你骂死我也没用,这也不是我下的令,你也别太激动,这不还没说完嘛?凡年满四十以上者,凡封爵者,凡官差者,凡家中唯一劳力者,凡服过兵役者,俱可免了徭役。” 刘季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看得萧何是直皱眉:“那有什么用,按这个法子,沛县怎样我不知道,就说中阳里,这男丁估计就只剩下半数,难不CD让娘们去种地吗?” 萧何瞄了一眼吕雉,嘀咕道:“女人种地你还觉得奇怪……” 这话当然是故意说给刘季听的,不过刘季这样的人,凡是听到不爱听的话语,一律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有这回事:“萧大人,这事还有什么法子没?这样可不行。” 萧何倒是一点也不激动:“法子当然有,不过具体怎么做,现在还不清楚,因为这谁去谁不去,什么时候去,还没说定,估计还得等丞相府给个定论。” 刘季一听丞相府,口气变得稍微好了点:“李丞相素来口碑不错,怎么会下这样的政令?” 萧何苦笑着摇摇头:“你以为这事就是李丞相说了算吗?皇帝现在修长城、骊山汤,差了不少人,骊山汤就靠犯人、囚徒,可长城现在民工极少,都靠士卒肯定不行,所以必须得征调人手,要不是丞相府极力周旋,恐怕这事比现在更严重。” “咸阳这是要逼人造反啊!”刘季不假思索的说了一句。 萧何赶紧捂住他的嘴:“我的祖宗,在家里说也就罢了,这里可是县府,被人听了去,你我二人都性命不保,你就管好你那张嘴吧!” 吕雉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听二人说话,此时听到刘季这话,也是一惊,起身去门外看了看,还好无人,而此时吕雉突然想到,若是新令真的实施了,那刘季押送的次数岂不又要变多,那又和以前一样聚少离多了,吕雉不由得有些伤感,萧何看她突然像是没了精神一般,便关心道:“刘夫人这是怎么了?” 吕雉看了一眼萧何,心里想着,萧何这么聪明的人,这句话分明就是明知故问:“无事,有些乏了。” 萧何此时说了句貌似不相干的话:“立身乱世,身不由己。” 这话说到了吕雉心坎里,就像刘季昨日所说,为什么要努力争个一官半爵的,无非就是想自己的选择多一些,自由多一些,否则人轻言微,什么都得听人摆布。 刘季此时已经平静了不少,只是说道:“萧大人,刘季刚轻快了半年,听你这话外之音,刘某是不接这活也得接了。” 萧何又是一副苦笑:“萧何尽力安排,让你少奔波几趟。” 话说到这份上,刘季也就没什么别的可说了,随便寒暄了几句便拉着吕雉出了县府,本来刘季没打算去吕府,但此时情绪有些低落,便同吕雉说,现在天色尚早,就顺路去看看外舅吧。 吕文见到刘季和吕雉二人,当然是喜出望外,拉着二人的手就说个不停:“贤婿,昨日可曾来沛县看了皇帝车队?” 刘季在吕文面前还是打足了精神,笑道:“那是自然,这千古难寻的机会,我岂可错过?” “那可曾看出什么来?” 刘季琢磨一下:“我倒是没看出什么,就是见那排场甚大,我和娥姁说,我这年岁也不小了,得赶紧往上爬。” “还好,前几十年你的心性也磨炼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等个机会,这就得看运气了。” 刘季听了这话,脸色便有些暗了下来:“嗯,原本今天就是来和萧何谈这事,没想到,官职没拿到,反而还得了苦差事。” “哦?具体何事?” 刘季不想站在外面说,便和吕文说进屋说吧,吕文这才差人去拿了水和糕点,连说因为见着二人高兴,都疏忽了。 刘季喝了水,吃了几口糕点,便把萧何说的话和吕文说了一遍,吕文眯着眼睛听完后,略一沉吟:“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这事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刘季虽然佩服吕文,但毕竟只是相面和经商这种事,吕文这么说,刘季却有些不太明白:“外舅此话何意?刘季愚钝。” 吕文看出他有些迟疑:“我先说个不相干的事,这次皇帝出巡,我也去凑了热闹。我倒发现几桩有趣的事。其一,皇帝那么多儿子,唯独带了胡亥一人,何故?” 刘季心想,这事谁不知道,县府的人早就说了,刘季本以为吕文会说出什么有用的话,结果大失所望:“这事人尽皆知,皇帝偏爱胡亥。” 吕文笑笑摇了摇头:“贤婿,如果你看待一件事物,和那庸人一般,只用眼睛,那又如何强于他人?” 刘季虽然在吕文面前向来收敛,但毕竟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听他这么说,脸上多少浮现出一点不悦的神情,吕文见他这脸色,便接着说道:“尧舜禹之时,以禅让为制,至夏商,便改为世袭,为何?人都是自私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嗣延绵万代。而世袭又多见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此两法孰优孰劣?以老夫看来,父死子继乃是长策,而兄终弟及则易生乱。故商之后,唯鲁国、宋国仍行此法,其余各国众皆以父死子继为国策。而君主往往多子,则长幼如何传位?自周起,始行嫡长子继位,这才有了近九百年的传承。此时秦皇以胡亥为重,子幼无能,难堪大任,而秦宫中有传,赵高与胡亥来往甚密,想必赵高必会竭尽全力扶持胡亥,而李斯又极力维护公子扶苏,这两强相争,必有一死,秦庭恐怕不会那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