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接踵而至
就这样,吕嬃的婚事在第二天一切从简的cao办完毕,虽然间或在吕嬃的眼里可以看到一些忧伤,但毕竟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怪不得任何人,樊哙这个粗人也看不出吕嬃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傻乐,也许白白得了一个美人,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刘季在婚礼这一天,也并没有再摆出一副臭脸,毕竟樊哙和卢绾都是自家兄弟,只是一整天卢绾都没有露面,刘季每每念及于此,都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吕雉心细,察言观色自是在行,不停的宽慰刘季,说是择日便去给卢绾寻个好人家的姑娘,把刘季这桩心事尽快了了。 待到当天晚上,还未及把吕嬃、樊哙送入洞房,吕府下人驾着车马来到樊哙家中,下了车直奔吕雉而去,这一天吕雉的心思都在吕嬃身上,什么也没多想,一见来人,顿时心凉了半截,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死死的定在地上,眼见着来人越奔越近,吕雉的心跳也是越来越剧烈,只听车夫走到近前,纵然主仆有别,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车夫稍微凑近了一些,悄声道:“大小姐,公孙公不行了,眼见就要咽气,不停的喊着你和二小姐的名字,吕公派人来叫我请你速速回去。” 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人,吕雉早已暗暗告诉自己要尽量接受这个事实,但真的发生在自己头上,开始的一切准备都付诸东流,要不是眼前的新人正在cao办喜事,只怕眼泪又得滑落下来。吕雉在混乱中还保有一丝清醒,她对车夫使了个眼色,便要往门外走去,车夫急切的说道:“大小姐,那二小姐还回去吗?”吕雉这才醒悟过来,是啊,吕嬃作为幼女,也应该回去见外翁最后一面,还有刘季、樊哙,毕竟也是一家人,按理说是应该跟她一起回去才对,但若此时叫走她们,喜事变丧事,扫了大家的兴致不说,只怕给樊哙、吕嬃的婚事带来晦气,日后若有什么变故,她如何承担得起。情急之下,吕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嘱咐车夫先将自己送回吕府,然后明日一早赶来中阳里,再接刘季、樊哙和吕嬃回去,现在就看公孙鹄能不能熬过今晚了,希望上天有眼,最后施恩一次吧。 于是吕雉也没敢给刘季、赵曦等人打招呼,便匆匆离去,车夫也知此事的紧要,快马加鞭,颠得吕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为了早点见到外翁,这一切便算不得什么。吕雉下了车连跌带撞的直奔外翁卧房,一阵风般冲了进去,只见吕文、吕释之、公孙丹和其他一些公孙家的亲戚挤满了整间屋子,众人见到吕雉,都沉默不语,但主动让出一条道,让吕雉走到公孙鹄近前。 要说公孙鹄行将就木,此时吕雉是无论如何不信的,只见他脸色红润,双目有神,也没有听到诸如咳嗽或是急喘之迹,而公孙鹄自然也看见了吕雉,主动伸出了手招呼吕雉再靠近一点,吕雉一把抓住公孙鹄的手,坐在了他的床边。公孙鹄依然如同往昔一样,露出慈爱的微笑,仔细打量了一番吕雉说道:“雉儿自从嫁人,我都很少见到你,现在仔细一看,雉儿黑了瘦了,想必近来颇为辛苦吧。”吕雉连连摇头,直说:“不辛苦,都是雉儿不好,没抽太多时间来看望外翁,外翁不会怪雉儿吧?” 公孙鹄听到此话,露出顽皮的笑容:“怎么会,雉儿向来乖巧,我就是一直想你,不过你既然嫁人了,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外翁都明白,我怎么会如此不懂事,还责怪你。对了,刘季呢?”公孙鹄显然神智清醒,此时还不忘问起刘季。吕雉一时间也编不出什么理由,只能答道:“刘季在家cao持嬃儿的婚事,我便让他明日再来探视外翁。” 公孙鹄一听这话,立刻就撅起了嘴:“你看,嬃儿比外翁重要。”吕雉一听外翁这么说,赶紧劝慰:“怎么会,外翁对我们姊妹最好了,只是嬃儿今日出嫁,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才会稍微耽搁点时辰,明日一早不就见到了?”公孙鹄原本也是逗逗她,看她那急切的样子觉得颇为有趣,捉弄外孙女原本就是她的一大乐事,本来公孙鹄想哈哈一乐,但他突然脸色一变:“奇怪,怎么婚事提前到了今日,不是还有好些时日吗?”吕雉一听这话,哪里敢道出实情,只好转头望向吕文,希望父亲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吕文乃是一家之主,是吕家和公孙家实际的当家人,此时他站出来责无旁贷,见到吕雉的眼神自然也明白吕雉何意,便上前一步,躬身道:“外舅勿怪,此事乃是文自作主张,未曾请教您,还请外舅谅解。”吕雉紧盯着公孙鹄的脸庞,只见他欲言又止,神色黯淡了许多,恐怕他也猜出了几分真实原因。吕雉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是不自主的将公孙鹄的手抓得更紧了。 公孙鹄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吕雉问道:“嬃儿明天回来看我,对吗?”吕雉强挤出笑脸,用力的点了几下头,公孙鹄便又垂下了头,嘴里轻轻念叨,似乎是说给吕雉听得,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我得明天等到嬃儿回来才行。”和聪明人说话,很轻松,但也很沉重,轻松的是你不需要太多言语,沉重的是对方早已洞悉一切。 公孙鹄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屋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公孙鹄,吕雉明知外翁大限已近,却依然幻想着也许睡一觉就好了。公孙鹄沉默了片刻后,抬起头对众人道:“我乏了,尔等散去吧。”实际上公孙鹄现在身体极为虚弱,虽然看着气色很好,但毕竟上了年纪,精力不济也是自然,既然他想歇息,那众人自然也依言而散。 吕雉转身出门之时,吕文拽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走慢点,让其他人走在前面,吕雉便故意放慢了脚步。吕文在前面和吕释之匆匆说了几句后便站着不动,等着吕雉追上来,待得吕雉到了眼前,吕文便说:“你外翁这是回光返照,看来要准备后事了。”吕雉对外翁的离去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适才看公孙鹄的模样,她又稍微有了一些侥幸,兴许那医生说得不对,外翁并没有伤及根本,略微调养一番便能好起来,吕文虽不是医生,但精通面相和占卜,他既然说得如此确凿,想必一定是有根据的。 吕雉听完吕文这句话,脑子一片空白,只觉父亲轻轻扶了一下自己肩头,示意让自己往前走,便木讷的跟着父亲行走。吕文接着说道:“你外翁到了这个岁数,也是长寿,算是喜丧,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吕雉心中哪里会琢磨这些,只是用极微弱的声音回道:“是我没办好事,让外翁摔了一下,出了意外,哪里算是喜丧,雉儿此时悔极了。”吕文闻言方知吕雉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中,搂住吕雉肩头的手紧了紧:“为父乃是看相算命之人,你外翁即使不经历这一劫,时日也在这几日当中,雉儿不必将注定之事揽到自己身上。”吕雉也不知吕文说的是实话还是宽慰自己,但心里还是默默念着,就算多活几日,那也是几日,但此时心情低落,实在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吕文知道这种事只能靠时间来慢慢冲淡,也不心急,何况公孙鹄的后事可马虎不得,一会自己还有无数事情要忙,便也不再多言,将吕雉送回吕府自己房中,并轻掩上门,自己去忙活了。 吕雉已经劳累多日,虽然有心事,但躺在床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耳边依稀传来哭泣之声,开始还没在意,只想多睡一会,刹那间头脑清醒过来,哭声?此时传来哭声只可能是一件事。 吕雉顾不得穿戴整齐,一边起床一边跑向门外一边穿上衣裳,推门一看,吕家上上下下不少人都在疾步往外走,有些人还边跑边哭,这哭声便是这样传到吕雉耳朵里的。吕雉快步追上一人,拉住便问:“何事哭泣?”被抓住的乃是吕家账房内帮手的下人,哭着回道:“大小姐,公孙府那边传来话说,公孙公他……他……他去了……” 纵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这句话在吕雉耳里也如晴天霹雳一般,吕雉也顾不得什么女子仪容了,跟着一帮人便跑向不远处的公孙府,到了府内直奔公孙鹄的房间,进门一看,昨夜的一众人和不少公孙家的亲戚都在房内,而公孙鹄合目躺在床上,神色安详,就只若沉睡一般。 吕雉此时多么希望外翁只是睡着了,但,这只是希望而已,吕雉扑将上去,趴在公孙鹄身上便放声大哭,吕文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没有上前安慰,其他人便也没有作声,哭了不知多久,直到声音哭哑了,才开始大声喊道:“外翁,说好了等今天嬃儿来,你不是想她吗?不是说好了的吗?”但面前的公孙鹄,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回应她了,众人听到吕雉的喊声,也是哭得愈发响亮。 等再哭了一会,吕文可能是担心吕雉哭坏了身子,才上去轻轻拍着她的背,附耳说道:“雉儿,你还是要注意身子。”吕雉此时也不管什么父亲的威严,扭头冲吕文喊道:“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不叫醒我,若不是我迷糊间听到哭声,只怕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外翁去了!”吕释之毕竟是兄长,听她这么说,立时喝道:“雉儿,怎么同父亲说话的?”吕文对吕释之摆了摆手,转头还是温和的说道:“开始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是见到下人来报,说是你外翁半夜醒来让人拿了笔墨,交代了身后事,随后又睡过去了,下人愚钝,清晨进屋想看看情况,但见着外翁好像没有呼吸,心中害怕,便跑了出来,想着来报信,但又不能确认,他想回去试试鼻息,却又不敢,所以和我说得也是很含糊,我便没有告诉任何人,确定你外翁走了,我便让人知会吕家和公孙家的所有人,除了你娘,也许慌乱之中,下人不知道你回家之事,便没有告知于你。” 吕雉听到公孙鹄留有遗书,便对其它事毫不关心了:“外翁写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吕文悲伤的脸上现出一点点微笑,语气极其温柔的对吕雉说道:“外翁只是说想你,想你幼时的模样,让你以后好好和刘季过日子,没什么具体的事,只是盼着你好。”吕雉听到这番话,又忍不住大哭起来,吕文也知道她心里难受,只是一直轻轻拍着后背,安静的陪着她。 除了公孙兰和吕嬃,其余亲戚都到齐之时,吕文便让公孙丹将公孙鹄遗书拿出,念了一番,凡涉及到具体事务的,皆由指定的人前去办理,其余未尽事宜,自然就是吕文做主了。待一切都安排停当,才见吕嬃、樊哙和刘季走了进来。吕文心中颇为恼怒,但刘季在场,便按下没有立刻发作。 吕嬃是自己女儿,那是可以随便教训的,吕文正色厉声道:“嬃儿,怎么现在才来?不是说了事情紧急吗?”吕嬃漫不经心的回道:“车夫来得晚,自然我也就来得晚了。”吕文闻言大怒,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伸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啪的一声,把四周的哭声都给打停了。吕嬃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刘季是个聪明人,见这架势就知道公孙鹄早就去了,吕文怒就怒在吕嬃没有早点来,来晚了还出言不逊,于是刘季拉住吕文的手,生怕他再反手一巴掌:“吕公,吕公,莫要动怒,昨日娥姁走时,我等皆不知情,我猜想是外翁可能有什么意外,清早车夫是来了,但来的时候确实不算太早,再接完樊哙他们,赶回沛县,时辰就有些耽搁了,都是我的不是,您责罚我消消气。”吕文向来对刘季是比亲儿子还亲的,此时虽然脸色已经收敛了许多,但依旧看得出怒气未消:“此事怎能怪你,吕嬃那些事都是你忙前忙后的收拾,本来就日夜cao劳,你赶过来老夫已经很欣慰了。”这一句话,就把所有功劳都给了刘季,而真正辛苦的吕雉,连提都不提。但这时候谁愿意来触霉头,吕文说什么便是什么,再说了,刘季也是给吕嬃打圆场,虽然刘季很不喜欢吕嬃,但毕竟现在是樊哙的媳妇,看在这一层关系上,维护吕嬃也是他分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