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重现
端和二十四年冬月十九,宜放生。 将至巳时,天空微熹,空气中的冷意锥进骨缝里,这分明不是适宜出门的天气,可南塘街和青园街的交叉口却出于寻常的人山人海。 今日是长安城几十年来,最热闹的一天。 江淮。 那个御侍江淮,没死。 当年她找了一个容貌相似的死刑犯替死之后,流窜中原,四年后又被聂广抓了回来,今日断头台上,是要重新处斩。 “快点儿!你快跑两步!” “急什么!她又不跑!” “她是不跑,可她只有一颗脑袋!晚了就看不到了!” “不是说她死了吗!” “没死没死!逃了被抓回来了!” 江淮被绑在台上,听着台下的嘈杂议论,心内蔑然,没想到皇帝宣布她没死的理由,居然这么胡扯。 天子一言九鼎,她在西昌出生入死的四年,就这样被皇帝一手掩之,谁料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她便从功臣,跌坠成了罪臣。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聂广给她绑的是什么结扣,能叫她两只手背在身后且离得老远,十指互相够不到,也就使不上力。 晋国侯府已经被禁军侍卫围个水泄不通,母亲和哥哥嫂嫂全都被软禁了起来,皇帝本来说好了,却突然要杀她,也是怕她提前准备。 要杀,就要杀个措手不及。 断头台上,一柄斜刃的斧子高高悬起,用一根绳子系着,那放头的月牙木枕又湿又臭,江淮的脸在上面蹭出淤血来,却不是她的,想必这个木枕在几日前,刚刚舔饱了他人的血。 听着台下那纷乱的喊叫声,她无声的闭上眼睛,视线似乎能透过皮rou看出去,看到那漫天缥缈背后的真相。 想来,她为什么没有挣扎。 耳畔风声猎猎,她的意识陷入一片空白当中,扪心自问,在脑袋被聂广按在那木枕上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想要放弃了。 十二年来,第一次想要放弃复仇。 一想到府里的家人在为她担惊受怕,江淮便痛心不已,可她若是不死,皇帝就不会放过他们,就不会放过长信旧臣。 一念杀身成仁,不是不可。 她这十几年费心尽力的谋算,为的是什么,除去那几乎不可能夺回来的皇位,不正是为了长信旧臣和家人的安危吗? 现如今这些,只要她死,就能换来。 在大汤八年的跌宕,在西昌四年的起伏,她身心俱疲,真的不想再继续争斗下去了,昨夜和家人团聚,她已无心再去涉险朝堂。 若不能安稳的活,倒不如痛快的死。 这世间,有什么好留恋的。 既如此,放手一搏。 江淮胸腔内的那颗红心猛的落地,缓缓睁开双眼,望着那大片看好戏的小丑嘴脸,她蓦然露出一抹无畏且决绝的笑。 今日这斜斧若是落下,她便解脱了。 若是没落下,则选择继续煎熬。 在这长安的泥潭里挣扎了整整十二年,她也是第一次,决定把自己的生死,全全放在了皇帝的手上。 他要她死,她便死。 他要她生,她便生。 这便是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