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师叔,我要退婚(下)
久不见其归来,李墨言自知情况有异,师叔为人敦厚,断不会贸然将她撇下,前方必有事端发生。【】 想罢,李墨言果断牵起老白,决定上前查看。 今天虽说是个阴天,天气却也十分闷热。 李墨言仰首,望了一眼灰不拉几的天空,只觉压抑得喘不上气来。 一路行来,大汗淋漓,两鬓碎发已经完全浸湿,黏在脸颊上很不舒服,她一手拨弄头发一手捏着缰绳,唯有清脆的金铃声穿插在她沉重的脚步声里欢快跳跃。 待看到停在不远处的原木马车时,李墨言下意识停下步伐,目光蓦地扫过车厢上的莲花雕刻和印染碎花的蓝色窗幕,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那日在豫州城门口当众插队走后门的马车。 这个世界还真小!李墨言无声感叹,转念又想:照师叔的脾气,若见前有马车停靠,他必定是要上前打听,眼下四周不应该没有一丝声响。 除非…… 李墨言正觉得奇怪,手里的老白忽然闹腾起来,焦虑嘶鸣之余竟要调头往回窜,显然就连老白也预感到了危险。 李墨言镇定自若,将老白栓到一旁凸起的树根上后,抓起木刀只身前往,准备一探究竟。 她脚步一轻,猝然跃上马车,犹如一只壁虎紧紧贴在车厢顶部,身下随即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人呢?” 李墨言微微侧目,只见帷幔里骤然伸出一个毛发旺盛的大脑袋,凸出的鼻梁上长满了棕灰色的麻子,当他发现自己丢了玄衣女子的踪迹,急忙掀帘跳出,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腰刀。 李墨言连忙缩回头,只听正前方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春雷,什么情况?” 相比麻脸大汉,这人的声音略显高亢。 李墨言双臂一撑,身子猛地抬起,入目的竟是一个白衣公子。 他双腿笔直,脚踢黑靴,被大麻绳左三圈右三圈牢牢绑在树干上。 他眼脸低垂,衣着华丽,一头青丝乱散在双肩,似乎刚被人摘去了发簪,嘴里还塞着一块不怎么干净的灰布。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毫不避讳的目光,白衣男子眉眼轻抬,乌黑透亮的双眸蓦地闪过一丝诧异,神情中却是一副风轻云淡。 “满哥,那女人突然就没了!”春雷提刀,着急忙慌杀入她的视野,将白衣男子挡了个正着。 李墨言一愣,总觉得白衣男子分外眼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什么!”满哥一声惊呼,将李墨言的思绪骤然打断。 李墨言微恼,偏头只见另一个灰衣大汉脚边郝然捆着自己的师叔。 他侧躺在地,面部正好对着她,嘴里也被塞了块灰布,正巴巴地瞅着自己,眼角已显淤青,身上的湖蓝长衫分布着好些个大小不一的鞋印。 满哥恼羞成怒,一把拎起甄马帆,又将腰刀架回到他脖子上,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好啊,竟敢给俺们两兄弟下套!你快说,她究竟是何来头!” “呜呜呜~”甄马帆呜呜大叫,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春雷会意,蓦地拔出甄马帆口里的布团。 不想,甄马帆张口却是,“阿言,救我~” 春雷一震,扬刀循向四周,而满哥则手腕一翻,刀锋又往甄马帆的脖子贴近了几分,“赶紧给俺滚出来,否则要了他的命!” 李墨言不再藏匿,索性往车厢顶悠然一坐,拨了拨耳边的青丝,懒洋洋道:“这呢这呢~” 二人大惊失色,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惊骇,她竟不声不响躲在咫尺,幸好自己手里还把着一张王牌。 “还不乖乖束手就擒!”满哥错开身,将甄马帆露了出来。 李墨言却歪头一笑,视线落在甄马帆脸上,“师叔,我要退婚。” 闻言,甄马帆心下一转,面色骤然一变,吹着山羊胡须,怒目道:“不行!” “既如此,那两位大侠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李墨言双眼微眯,下巴幽幽杵上刀柄,竟要袖手旁观。 春雷听得一头雾水,满哥则是一脸怒颜,蓦地抬脚踹向甄马帆的胸膛,恶狠狠道:“他娘的,你敢耍俺!” 李墨言眸光一沉,并没有出手制止,只是声音变得格外妖媚,“要杀就杀,磨蹭个什么劲啊,你们到底是不是劫匪,也忒他娘的没种~” 满哥断然没想过,这玄衣女子能说出这样冷酷的话,一时竟怔在那里,而一旁被她言语激怒的春雷按耐不住了,沉声道:“满哥,让俺来!” 说罢,春雷扬起腰刀,猛地砍向一脸瞠目结舌的甄马帆。 刀锋相向,甄马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骤沉,冲着李墨言大声吼道:“你个孽障!” 音落,李墨言目光一拧,倏地掷出木刀。 “啊~”疾风呼啸,春雷一声惨叫,连刀带人倒向地面,右手腕竟被金丝楠乌木刀活生生捅出一个大窟窿,一片血rou模糊,他脸色煞白,痛得全身抽搐,最后连哀嚎都发不出来。 “春雷!”满哥神色大变,一把将甄马帆推开,双手颤抖扶住春雷,含泪道:“春雷,你坚持住……” 说完左手一拉,右手一捞,将全无血色的春雷猛地拦腰扛上肩头,完全无视李墨言的存在,急冲冲地往左手边的山头跑去,就连腰刀也没来得及顾上。 李墨言跳下马车,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忽而生出一丝愧意。 二人虽为劫匪,却还懂得相互扶持,可见本性并不坏,此次下手,她太过鲁莽。 “阿言,你没错。”或许看出了她眼中的愧意,甄马帆忍不住出言安慰。 李墨言眉眼低垂,神情失落,“我知道,只是世事怎可皆以对错相论……” 甄马帆一愣,几乎要将眼前的人看成了深明大义的旭宇师兄。 有其父必有其子,也难怪师傅会授意旭阳师兄,让她来接掌大任。 替甄马帆松完绑后,李墨言又把目光锁定在了白衣男子身上。 金丝楠乌木刀此刻还插在他的耳边,而他居然镇定自若,脸上的表情不曾变过分毫,一样的无悲无喜。 李墨言莲步轻移,右手蓦地握住刀柄,身子就势一矮,半蹲在白衣男子面前。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李墨言死死盯着对方,脸上既无羞涩也无恼怒,对于她的大胆举措,白衣男子也丝毫不觉突兀和意外,那双沉静如水的明眸静静回视,里面依然看不到任何情绪。 刀落,绳断,白衣男子毫发无损。 李墨言悻然转身,耳旁随后传来男子低哑而又略带几分熟悉的声音,“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姑娘好自为之。” 李墨言脚步一滞,错愕转瞬即逝。 她头也不回,拽起仍在细细打量白衣男子的甄马帆,径自朝老白所在方位走去。 甄马帆矮身,正给老白解缰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偏头道:“阿言,你认得他。” “不认得。”李墨言专心致志地擦着木刀,眼神充满了厌恶,金丝楠乌木刀还是第一次沾上血腥。 而她,讨厌血腥。 见她矢口否认,似乎并不愿意透露什么,甄马帆也不好再问,只好闷声道:“哎,阿言竟连师叔也信不过。” 闻言,李墨言手一抖,表情甚是无奈,“不是信不过,是她太过危险,师叔还是不知道为好,省得又招来杀身之祸。” “危险?能有多危险?连个劫匪都打不过~”甄马帆一脸不屑,试图套取李墨言的话。 死性不改!李墨言白眼一翻,就是不上当,果断转移话题,“师叔,我要退婚。” “怎么又提退婚!”甄马帆把缰绳一甩,豁然起身,脸上怒意未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想退就退的。再说了,你舍得把聘礼还回去吗?” “聘礼,什么聘礼?”李墨言一脸错愕,她什么时候收人家的聘礼了! 甄马帆冷笑,指了指她的手,“金丝楠乌木刀就是聘礼!” “什么!”李墨言惊呼,指着手里的木刀,一脸不可置信,“一根破木头就把我给卖了?” “金丝楠乌木刀价值连城,怎么就成了根破木头?再说,谁让你嫁去袁家了,分明是袁邑入赘落雁山庄。”甄马帆抚了抚山羊胡须,娓娓道来。 价值连城?是了,司马翠茹也说过这话,她还以为是玩笑话呢~ “我嫁也好,他入赘也罢,反正我就是要解除婚约。”李墨言说着,蓦地把木刀往甄马帆怀里一塞。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俨如当年的旭宇师兄,甄马帆头都大了,不耐烦道:“要退你自个去退!” 李墨言小嘴一撅,毫不示弱,“自己退就自己退!” 甄马帆冷哼,语调忽而拉得老长,“哼,你知道袁家在哪?” “呃……”李墨言语塞,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见她吃瘪,甄马帆面色稍有好转,牵起老白,得意洋洋道:“若是你好好回答师叔的话,师叔就给你指点迷津,如何?” 李墨言脸色立时一变,卑躬屈膝跟了上去,一脸讨好地抢过缰绳,谄笑道:“嘿嘿,师叔您问~” 甄马帆斜了一眼李墨言,抬手悠悠一指,歪脖子树下已空无一物,“你可认识刚才那人?” 李墨言颔首,想了想后又摇头道:“算不上认识,只是她曾栽赃嫁祸于我,害我饱受牢狱之灾。” “啊?”甄马帆讶异偏头,回想起她出山后的种种经历,追问道:“她莫不就是杀害镇南王世子的疑凶?” 没错,刚才的白衣男子正是楚怀易容所伴。 她确实心细如发,甚至想到利用xue位改变自己的声调,只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偏偏忘了去除她只在楚怀身上闻到过的药香。 “是。”李墨言沉声道。 甄马帆眉峰一挑,似有不解,“阿言为何还要救她?” “如此,她又欠我一命。”李墨言淡笑,心里却暗道:楚怀什么身手,怎么可能被两个小毛贼困住,自救根本就是迟早的事,她何不顺手推舟,让楚怀再欠她一次恩情。 瞥见她一脸得意,甄马帆遂地一怔,嘴唇略微掀了掀,那句“你太天真了。”终是不忍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