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何故一往情深(中)
风起云涌,月牙渐隐。【】 秦坤再度使出翻云十八刀,力度更为霸道,刀刀相逼,招式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可趁,一时间天地色变,火光忽明忽灭,众人抬袖相挡沙石,隐约只见李墨言瘦弱的身躯在狂风中毅然跃起。 青丝舞动,李墨言左脚单立,右手挽出一连串招式优美、力度柔和的剑花。 翻云第一刀和翻云第二刀竟轻易被她这柔和似水的剑招左右弹开,打在两边的参天古树上。 绿叶纷落,李墨言右脚猛地蹬地,移形换影竟是自投刀流,无数剑招齐发,仿似行云流水,织出一片天罗地网,招招直击翻云刀的罩门。 天下武功,唯快而尊。 秦坤的翻云十八刀固然厉害,但在李墨言这套奇异剑法下就稍显逊色。 “爹!” 一声惨叫撕破天际,李墨言右手一抖,金丝楠乌木刀赫然压在秦坤的大动脉上,没了下一步动作。 “行云流水剑!你是,你是!”秦坤脸色剧变,一双鹰眼几乎喷出火来,落雁山庄的名号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李墨言没有接话,只是嫣然一笑,“你输了。” “那可未必!”秦坤凤目半眯,花白长须拂动,不知不觉被换到左手的九环大刀猝然刺出,李墨言一时不慎,刀尖已没入血rou。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人选择江湖道义而手下留情,就一定会有人选择为保清誉而暗箭伤人。 想要不为此心伤,就必须学会看淡。 李墨言左手紧握刀背,咬牙拔出,鲜红的血侵染衣襟,她右手微抬意欲反击,不料被秦坤骤然扣住。 木刀落地,秦坤蹬腿,刚被拔出的刀尖再次插入胸口。 “啊~~”李墨言仰天长啸,两鬓的发丝已被汗水浸湿,身子挂在九环大刀上,随着秦坤径直后退。 “莫言!”秦冉泪奔相追,双手环抱住秦坤的后背苦苦哀求,“爹爹,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求求您了,您放了她吧~~” 秦坤却不为所动,冷冽目光直射秦晟,怒喝道:“还不把大小姐带走!” “堂堂一寨之主也不过是个伪君子。”李墨言额头低垂,凌乱发丝遮盖了她的神情,却挡不住她一身的桀骜。 秦坤冷笑,手肘蓦地往后一顶,正好打在秦冉的头颅,哭喊声戛然而止,秦冉全身一软,昏死在刚扑赶过来的秦晟怀里。 秦晟哽咽,把脸一撇,既不敢去看秦冉脸上的泪,也不敢去瞅秦坤脸上的冷漠。 “成王败寇,战场上从来就只有输赢。伪君子也好,真小人也罢,老夫势必要重掌天下大权!”秦坤说到兴奋处,一把伸出长满老茧的右手,狠狠扼住李墨言的尖下巴,“你既那么喜欢跟老夫讲什么江湖道义,那老夫今日便亲手送你去阎王殿,与你那笑傲江湖的爹爹团聚!” “哈哈哈……”李墨言大笑,嘴角滴落的鲜红,顺着她细长的脖颈蜿蜒而下,显得分外触目惊心。 “笑什么!”秦坤左手一僵,只觉得她的笑像是寒冬里的狂风,冷得直叫人毛骨悚然 见秦坤迟疑,她那含着痛苦的笑声更加响亮,近似疯狂,“哈哈哈,我笑你明明断子绝孙还奢望永享大权,我笑你死到临头还在这痴人说梦!” “啊!!!”被她言语所激,秦坤倏地恼羞成怒,左手猛地往前一送,却发现九环大刀纹丝不动,只有她染满鲜血的嘴角张狂扬起。 李墨言冷笑,左手握住的九环大刀铜环巨响,秦坤一愣,虎口剧震,几乎握不住刀柄,整条左臂酥麻难当。 而后只见她左手用力一拧,九环大刀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生生拧断。 众人相望,心中除了惊骇之外更多的是佩服。 “啪~”刀身断裂,秦坤勃然大怒,一脚狠狠踹向李墨言的腹部。 她拼尽全力甩出刀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拍出好远。 秦坤只觉脖子一凉,温热液体随即溢流,他怒火难消,蓦地扬起断刀,残忍下令,“放箭!” 弓箭手听令,犹豫转瞬消失,一排箭雨直射跌落地仙界的玄衣女子。 见状,秦晟一步踉跄,抱着秦冉差点跪在地上,噎在喉咙里的那句“二当家”再也喊不出来。 李墨言飞在空中,双眼在凌乱发丝里慢慢闭上,只是她嘴角始终含笑,无声喊着两个什么字。 月华淡出,一道白影赫然穿出地仙界。 雪白衣袂与如烟墨发齐飞舞,带出一股浓郁酒香,竟是急匆匆赶来的宫离雪。 他一手环抱李墨言的腰际,一手舞动折扇,两人周围立刻被一股强劲气流包裹,容不得一丝侵犯。 他低垂着眼睑,见怀里的人儿胸口一团殷红,乌黑的青丝无情割破他一脸苍白,他薄唇轻启,凄然溢出一句,“言儿~” 李墨言浑身一震,一双酔染银光的眸子随即映入眼帘,她鼻子一酸,心中一股柔情转瞬即逝。 再睁眼时,眼中清明如镜,没有血色的双唇翕张,“宫离雪,你既不爱,何故一往情深。” 宫离雪轻笑,眸中骤然荡起柔柔涟漪,上扬的眼角已微微泛红,“你不是我,怎知我不爱你。” 两人翩然落地,宫离雪蓦地目光一凛,直视扑面而来的九环大刀,眼中杀气顿现,“秦坤。” 看清来人,秦坤错愕难藏,硬生生收回大刀,一时气息难调,停在三步之遥,剧烈咳嗽。 李墨言捂住胸口,隐隐有鲜血渗出指缝,“放我下来。” “言儿?”宫离雪虽不情愿,却还是抵不过李墨言的倔强。 “怎么,你这个伪君子也知何为知恩图报么?”李墨言仍是恶言相激,也不知为的哪般。 秦坤再次被激怒,脸上阴郁更甚,“宫离雪,我已饶她一回,此次你若再阻挡,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言罢,又执刀袭来。 情急之下,宫离雪已顾不得两人之间的交情,急忙去拽李墨言,却不想被她无情格开,“滚!我不要你相救,你和他一样,都是伪君子!” 宫离雪一震,手僵在半空,眼中柔情尽碎,脸上全是不敢置信,“言儿……” 断刀刺过,毫不留情,正跟宫离雪置气的李墨言已无暇躲闪。 突然,她视线一花,身子一转,再次落入温暖怀抱,鼻尖萦绕的是宫离雪身上熟悉的淡淡药香,而耳旁的那句“言儿”此时此刻渲染着nongnong不舍。 刀尖扎破血rou,发出一声沉闷。 李墨言一怔,脑袋随即一片空白,双眸中长笙穿着桃红罗衣哭得撕心裂肺。 “师兄!!!” 长笙泪流满面,一边奔跑一边哭喊。 可此刻,李墨言的世界已经完全陷入死寂。 众人的惊呼,长笙的哭喊以及秦坤那句气急败坏的“王爷”,她统统都听不到,脑海里,心里一直回荡宫离雪那句柔情和凄然参半的回答:“你不是我,怎知我不爱你。” 她缓缓转过身,两行清泪蓦地划破脸颊。 她抱住双眼紧闭脸色煞白的宫离雪,一步踉跄,身子猛地往后倒去。 宫离雪所有的重量仿佛都只压在她的胸口,让她闷得喘不上气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既不爱,何故一往情深……” 李墨言闭上眼,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就那么轻轻地碎了,她还来不及伸手去抓。 “师兄!!!” 望着宫离雪后背那把巨型九环大刀,长笙脸上血色尽失,她已经没有空余的精力去骂李墨言。 十五年来,她宫长笙注定只为他一人而活,在她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信念:他活,她活;他死,她亦死。 长笙深深吸气,蓦地双手一挥,八根金针顿现指间。 宫离雪危在旦夕,她已经顾不得永世不得在外人面前显露医术的誓言。 金针入体,长笙跪起身,将全身真气一并运至手掌,双手把住冰凉的刀柄,然后猛地提气一拔。 “碰!”断刀落地,温热的鲜血即刻喷洒而出,宫离雪痛吟,转瞬又昏死过去。 长笙和宫离雪离得极近,听到他那声悲戚低吟皆是一震。 “相信我。”轻若鸿毛般溢出,重如泰山般入心,两人俱是泪如泉涌。 长笙泣不成声,沾满鲜血的双手奋力撕扯着宫离雪后背的衣裳,血已经暂时止住,接下来便是缝合伤口。 她摸出带孔金针,目光随即落在李墨言挂着两行清泪的脸庞上,言语不知不觉变得绝决,“师兄救你三次,两次为你舍命,你却心生防备,处处疑心师兄待你别有用心。我宫长笙是瞎了眼么,至今还对你尚存一丝期待,我真想亲手掐死你!” 说到这,长笙不觉怒从中来,小手不由自主游向李墨言的脖子,然后狠心掐住,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 “莫言jiejie,你可知当日你被天枢所伤,师兄也是这样用自己的头发作线,一针一针将你后背的伤口缝合,今日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说完,她手腕一转,骤然从李墨言耳边拔下一根青丝,穿插入孔,专心缝合起伤口。 李墨言脸色发白急促喘息,耳边还回荡着长笙的话,回想起那些朦胧画面,李墨言只觉后背火烧火辣地疼,原来宫离雪口中的“肌肤之亲”指的是这个。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的青丝穿在她的皮中,她的头发也缝在他的rou里。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生一世注定抵死纠缠。 宫离雪,我该拿你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