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十年之约
他放下怀里的阿言,愣在不足半人高的篱笆外打量起眼前这所精心布置过的院落。【】 庭院不算宽阔,密密麻麻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五颜六色好不炫目,花圃中央一条鹅卵石小道横铺直通院子中央的茅草屋,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农家,看来此番是来对了地方。 阿言一落地,捧着鸟窝便叫嚷着往屋里跑,“娘亲~” 娘亲?娘亲!恍然间一个通透,李旭阳总算明白了心底莫名的熟悉感,看着花田里奔跑的小身影,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抽搐,这古灵精怪的女娃娃会是自己的亲侄女? 李旭阳不死心,想他二弟一谦谦白玉公子,怎么会养出这般生性顽劣的女儿?穿过花圃,他轻轻地往门口挪了挪步子,不想听到屋内两母女的对话,霎时间不知迈出去的脚步该不该落下。 “死丫头!你的绣花鞋呢?老娘可是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才做好的,没找回来中午休想吃饭!” “哼!娘亲说过,就算天塌了地陷了爹傻了娘跑了,言言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填饱肚子的!娘亲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呀哈!老娘什么时候说过‘爹傻了娘跑了’的话,想诳你娘亲,嫩了点!去,面壁思过去!” “啊~爹爹!爹爹!娘亲欺负言言!娘亲要抢言言的鸟蛋!爹爹……呜呜呜……” “嘿嘿,小丫头片子,你爹爹此时正在厨房抗战,哪有功夫管你~” “呜呜呜……” 李旭阳眼角一抽,右脚踏踏实实落了地,“那个,容在下……呃……” 他拐角进屋,只看见地上一大一小的母女抱在***滚,好吧,那张被言言搓揉得走样的脸的确很熟悉很熟悉,不就是当年拐走二弟的罪魁祸首——花无雪么! 他揉了揉眼睛,满腹疑惑,那个被言言压在身下发乱如鸡窝般的村姑当真是当年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教圣女? “呀,把大叔给忘了!”言言最早反应过来,掖着摧残不堪的鸟窝爬起了身,并没注意到娘亲脸上的阴冷。 “别过去!”花无雪腾地起身,将阿言拽了回来护在怀里,满怀敌意的瞅着门口的李旭阳,俨然一只护崽的母鸡。 也许是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阿言并没有挣扎,只是仰头看着表情严峻的娘亲皱了眉头。 欢愉的气氛一瞬间凝固,三个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娘子,是不是言言回来了?”灰色门帘掀起,一身书生打扮的李旭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肴突兀地落入众人的视线。 对于他的出场方式,李旭阳打击不小,脸上的镇定可谓瞬间崩溃,“二弟?二弟!” “大哥?”李旭宇眉宇一皱,随手将菜碗扔向桌面,几步间挡在了两母女的身前,“大哥怎么找到这的?” 二弟眼中的疏离和戒备那么明显,他又怎会看不见,几年不见他们竟已经生疏至此了么?李旭阳撇开视线,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下,将长剑卸下轻轻地放在红烧鲤鱼的旁边笑道:“二弟什么时候学起了烹饪,做得倒是有模有样。”若是让爹知道,怕是要气得吐血。 后半句的话,虽只是他腹议之言,然而血脉相通,李旭宇自是听出了他的话中深意,见他卸了剑,李旭宇脸色暂缓,转身朝自己的娇妻温柔一笑,“娘子,去帮为夫把饭菜端出来可好?” 花无雪瞄了一眼桌前的李旭阳,点点头拽着怀里的阿言便进了厨房。 李旭宇坐到他对面,斟了杯败火的菊花茶慢慢酌饮,听着某人喋喋不休的愤慨。 “二弟,你当真够狠,当初撇下偌大的落雁山庄不闻不问倒也罢了,却偏偏要与魔教圣女厮混在一起,弄得落雁山庄名誉大损不说,还留下一堆烂摊子,你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老爹暴怒,大老远把我从西域抓回来处理这些劳什子破事,一晃就是好几年……” 李旭宇眉毛一扬,敢情他是来发泄滴! 他放下茶杯,淡然道:“大哥是长子,接管落雁山庄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开什么玩笑!!!当初不是说好你接掌落雁山庄的么!况且现在的落雁山庄就是一烫手山芋,花铃宫那些个苍蝇整天在山庄周围打转,烦死人了!” 李旭阳激动不已,起身扬手拍向桌面,眼看桌子便要毁于他手,李旭宇眼疾手快,霎时横手一档。 “啊!!!!!”一声哀嚎轰天震地,久久盘旋于这山野之间。 李旭宇掏了掏耳朵,犹自悠哉饮茶,轻轻吐出一句,“还好保住了,不然待会就没地方吃饭了。” 某人大受打击,捂着手腕一连退了好几步,这真是他那谦谦如玉的二弟? “爹爹!刚刚有老虎叫,听到没!”许是听见响动,好奇的阿言从厨房冲了出来,乌黑的脸上隐着兴奋。 李旭宇将之拽到胸前,点了点她染上锅灰的鼻子宠溺道:“言言是不是又把鸟蛋塞进炉灶里了?” 见被爹爹识破,阿言扰扰头只好一个劲的傻笑,顺带转移话题,“爹爹在给大伯父缝衣服么?” 听完,李旭宇淡定地扫过一眼插在某人手臂上还穿着线的绣花针,摸了摸阿言的头笑道:“言言真聪明,大伯父的衣袖破了,所以爹爹就给你大伯父缝补了一下。” 绣花针?绣花针!李旭阳翻过手臂一看,那扎在手臂上的的的确确是一根还穿着红线的绣花针! 想他二弟堂堂一代大侠如今不仅出入厨房而且随身携带绣花针!天啊!!! 李旭阳木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这厮现在连说谎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居然说在给他补袖口,从前那个温吞如玉的二弟绝对是假象,现在的二弟岂止一个“腹黑”所能形容…… 一个腹黑男再加一个腹黑女…… 李旭阳此时终于有所顿悟,不是言言生性顽劣,而是这对极品父母的教育方式大有问题! 就在此刻,他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他要带言言回落雁山庄! 殊不知,他那灼灼目光已经暴露了心中所想。 “大哥,我劝你你最好不要打言言的主意……”李旭宇撇过他一眼,慢吞吞的吐出一句,“我怕你死无全尸。” 说巧不巧,话刚落音花无雪就端着两盘菜再度现身,脸上的笑意好不慎人。 外面明明骄阳烈焰,李旭阳的小心肝却无端一抖再抖,花无雪的绝杀技是什么来着?貌似是落红……一种化人尸骨的剧毒,正所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外面的花开得真艳丽啊…… “咦~大哥怎么站着啊,来来来,坐坐坐,尝尝你弟媳亲手酿制的菊花酒。”花无雪说着倒好一杯菊花酒,冲赖在自家相公怀里的阿言笑道:“言言,去,给你大伯父斟酒问个好。” 言言歪过头,见爹爹默许,便开心地接过娘亲手里的酒杯小心翼翼地挪到李旭阳面前,“言言见过大伯父,大伯父请用~” 看着言言天真无邪的笑脸,听着她嘴里甜腻腻的‘大伯父’,李旭阳心里乱哄哄的,虽然欢喜自己得了个聪慧的小侄女,但是花无雪的酒又岂是能乱喝的? “大伯父怎么了?言言手酸……”阿言憋了憋嘴,举着酒杯委屈不已。 “哦,言言乖~”迫于无奈,李旭阳只得硬着头皮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至于菊花酒口感如何,他可没心思好好品尝,只希望不是太厉害的毒。 酒已下肚,再担忧就是多余,李旭阳展颜,弯腰一把抱起阿言在桌前坐下,又从怀里摸出样物件在她眼前晃了晃,那架势活脱脱一个诱骗小孩的坏叔叔,“再叫声大伯父,这宝贝就给言言,怎么样~” 花无雪在旁布置碗筷,并没有细瞧那物件,依稀像是块玉牌,心里也没多想,只叹这哥俩一个德行。 花无雪放松警惕不代表李旭宇会相信他的好大哥会轻易改变所下的决定,当那块正面雕刻落雁山庄缩影的精致玉牌落入余光时,他已经按捺不住。 殊不知这玉牌看似普通的玉牌反面刻的竟是落雁山庄的印章,整个落雁山庄只此一块,乃是历代庄主之物,大哥送出此物,所表达的含义不言而喻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旭宇皱眉,蓦地放下酒杯,酒水洒出,溢满馨香。 花无雪见他表情有异,自然知道那玉牌有古怪,刚刚放下的警惕再度扛起,“言言,不要赖在大伯父身上,去看看炉灶里的鸟蛋熟了没有。” 听到娘亲的警告,阿言憋了憋嘴,目光在三人脸上游离了一阵,决定还是乖乖去厨房挖她的鸟蛋。 阿言不在,三人开始摊牌,二对一,用武力自是没有胜算。 李旭阳收回玉牌,抬头对上二弟似怒非怒的黑眸,沉吟道:“二弟以为大哥都能找到的地方,魔教会找不到么?让我带言言回落雁山庄是现下最好的选择,你们难不成想带着言言亡命天涯?” 花无雪冷哼一声,收起为他准备的碗筷,不屑道:“你不也说只是现下最好的选择么?谁能保证日后言言在得知当年抛弃自己的爹娘原是惨死魔教之手后,会不会为了报仇痛苦一生!比起让言言一辈子活在阴霾和仇恨里,我宁愿一家三口共赴黄泉。” 见她神情肃穆,分析得不无道理,李旭阳无从反驳,只好从一直沉默的二弟下手,“二弟也舍得言言小小年纪便送了性命么?做爹娘的无非都盼着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弟媳之言有理,却也太过偏激……” 这边李旭阳话犹未尽,那边花无雪已经彻底被激怒,说她偏激无非是冲着她身份来的,口口声声唤她弟媳,心里是否认还是同意却不得而知,嘴上说是为言言着想,实际为的什么三个人心知肚明! 落雁山庄,百年老庄,在江湖上地位显赫,就连她花铃宫也要忌讳三分,要护她一家周全根本不在话下! 当年李老头子为保住那虚名,宁愿与相公断绝父子关系也不肯让她进门,如今倒好,后继无人才想起来找他们,嘴上说的为了阿言好,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堂堂落雁山庄庄主亲自来寻,如此大张旗鼓,他们的落脚之处会暴露也不知因谁而起! 花无雪此时满腔怒火,碍于李旭宇的关系,只好一忍再忍。 怒火无处宣泄,最容易触动真气,似是察觉她的异样,李旭宇搭上她的手腕,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紊乱的经脉,低低唤了声,“娘子。” 花无雪一怔,眼中恢复一丝清明,对上他担忧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 “大哥,无需多言,一切决定听从我家娘子的安排。” 李旭宇一言落定,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再也容不下第三人。 李旭阳抿了抿嘴,不再做无谓争执,二弟的脾气他很清楚,如同父亲如同他,一样的顽固,一样的执着。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便就罢了。此次暗访原是父亲授意,父亲见近日来江湖上突然流传出你们的行踪,他害怕花铃宫会找上你们,所以父亲让我先行前来通知,至于要接言言回落雁山庄完全是我突发之言,二弟和弟媳莫要怪责。落雁山庄是我李家几百年的基业,总得有人去守,父亲的苦衷希望你们明白。” 李旭阳说得恳切,花无雪即便再恨,也信了七八成。 误会解开,三人反而不自在了,桌上的菜肴已有些微凉,李旭宇垂目饮酒,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发白。 一边是不能承欢膝下心中愧疚,一边是不想骨rou分离让娇妻伤心,作为妻子他的心意花无雪如何不懂。 花无雪垂下眼帘,最终狠下心肠,“倘若十年后,落雁山庄依旧后继无人,而碰巧我们还有幸活着,我们自会让言言接掌落雁山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