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信
渝城,又被称为雾都、山城,七十年代的时候这个城市还属于川省管辖下的两大重镇之一。 QL县是渝城下属一个小县,这本是一个巴掌大点的小县城,却因为有一个规模较大的荣光冶炼厂,在渝城却也占着较为重要的作用。 已经五十五岁的薛嵩是QL县荣光冶炼厂的锅炉工人,除了头发花白彰显出年龄之外,身体反而很硬朗,力气甚至不减当年年轻的时候,即使厂里的一些年轻人也没有他烧锅炉时挥铲煤灰的那股子劲。 这一年多以来,老薛的精神气似乎更足了。知道的人都清楚,那是因为他的儿子年前去参军,再不用为那在冶炼厂出了名的野小子cao心,这老头心宽体胖,精神气自然也就足了。 这阵子,老薛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时不时跑到厂里的收发室去,问问有没有自己的信。 野小子差不多每个月会给家里写一封信回来,每次收到信,也成了老薛精神上最大的满足,而厂里的那个收发室,也成了他最是期盼的地方。 这不,今天老薛又期待满满地把头挤进了收发室的窗户,对着室内的收发员小杨讪讪笑着。 “杨同志,有没有我的信?” “哦!薛叔,正好今天上午到的!” 小杨把一封没带邮票却盖了邮戳的信递给老薛。 老薛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撕开,从信封里面拿出了一张折成了四方形信纸,他把信纸轻轻地打开,仔细的看了几眼,“嗯,字写得不少,把这页纸都快写满了。” “哟!薛叔,你都会认字啦?青山都说了啥,是不是又闯祸啦?” 小杨看着老薛认真看信的模样,略带戏谑地说道。 “嘿嘿……,不告诉你!” 老薛得意地对小杨说,说完后他再打开信封,在里面又仔细地找了找,果然,从信封里又倒出了三张一块钱的纸币。 “唉,这小子,怎么都寄回来了,也不给自己留点!” 之前薛青山写的信里说过,他现在每个月津贴有三块,自己用一块,然后每个月寄两块回来,所以每封信里都会夹杂着两块钱。 老薛知道拗不过儿子,也就收下了,但是全部都没用,全找了个布包了起来,想的是存着留给小青山以后娶媳妇的时候用。 “只是这次怎么又多了一块钱,是不是寄出来的时候搞错了,自己不留一分钱可不好办,没钱难倒英雄汉,不行,得重新寄回去!” 带着心事,老薛快步地朝着自己家的地方走去。 说是家,其实就是厂里修建的职工宿舍,都是一排排平房,每户都是一室一厅出入的狭小房子。 老薛走到自家隔壁,敲了敲门,喊道:“六子,六子!” “哎,薛叔,”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少年打开门。 “青山写信回来了,来,到我屋头给我念念。” “好呢,叔!” …… 老薛不识字,每次薛青山写信回来都是找六子帮忙念的,这也是薛青山参军前就已经交代好了的事项。六子打小就是跟着薛青山屁股后面混,两人感情倒是也深厚,所以每次收到信他也是特别的欣喜。 薛家房屋内,老薛把信交给六子,然后自个坐在凳子上。 六子先把信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羡慕地问道。 “叔,怎么这当了兵写信还不用邮票啊?” “那是!”老薛傲娇地回答,然后又正襟危坐专心听着六子念信上写着的内容,生怕遗漏了一字半句。 “阿爹,我在部队一切都好,你放心! 在家里的时候,我脾气犟,又爱惹事,让你cao了不少心……” 六子才念了几句,就看到老薛眼睛红红的。 “叔,你没事吧?这就是青山煽情的话,你别被他给骗了。” 薛家就父子两人,薛青山是个没妈的孩子,所以打小是老薛把他拉扯大的。这孩子从小性格也确实特别犟,让老薛这当爹的很不省心。 虽说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性格脾气,但是这突然一遭当老薛听到这话是从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想到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拉扯孩子的不容易,而今孩子却似乎突然间懂事了,心里的多年的憋屈,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全部释放了出来,不由得喜极而泣。 “没的事,没的事,你继续念!” “阿爹,你一直说我脾气犟,遇到事情九头牛拉不回来,可是我们高营长说他就欣赏我这种性格,什么事情都很较真。 阿爹,我以前都没有真正佩服过谁,可是我现在是真正佩服我们高营长啦!听说高营长是军事大学里出来的,他懂得可真多,特别是训练,大家都说他的训练水平真是高。 我们一起入伍的兵都怕他,说他是魔鬼,折磨我们一套一套的,可是我却喜欢跟着他练军事。 阿爹,我就想把营长说的东西都学会,别人练一会儿,我就练一天,别人练一天会的,我就加上晚上一起练,练到比别人更熟练。 高营长还特别能打架,他没有练过拳脚,可是我们营里散打比武,只有他能让我费点劲。可是每次我把他打倒的时候,他都不怪我,反而夸奖我。 阿爹,我以后就想跟着高营长干了。我想他就像你给我讲过的,你以前当袍哥时候遇到的那些爷们,有本事,讲义气。 对了,阿爹,姓宋的有没有来找过你麻烦,这次拽着他的把柄,让他把名额给我参军,我想他肯定会不服气,如果他要来惹事,你和六子就告诉他,等我回来时候就没他好日子过! 还有,阿爹,我参加比赛,为营长挣了光,营长让我超期服役,还让我干给养员,以后三块钱的津贴都用不上了,全部寄回来,到时候……” 把信念到这里的时候,六子停顿了一下,眼睛上泛起泪珠。